陆正可是一个进士啊。
讲礼法,论辩才,谁还能胜过一个两榜进士?
温蕙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陆夫人身上了。说难听点也可以说她利用了陆夫人。
因为当陆夫人说她许了的时候,便将说服陆正这个事接过去了,替温蕙担起来了。
温蕙又感激,又羞愧。
陆夫人见到陆正,便先落泪:“当初与老爷说早点接了媳妇过来好教导,不过都是借口。其实是因母亲对我严格,我存了一点私心,想让媳妇早点养在身边,好跟我亲近。不料却让她们母女天人永隔,老爷,这都怪我。”
“蕙娘想去青州,我已经允了。不允的话,我这良心日夜难安,怎么睡得着觉。”
“既允了,便叫嘉言一并去与他岳母吊唁吧。也让旁人家看看,我们陆家不仅知恩图报,还是何其的重情义,又宽厚。真正的诗礼之家,原就该这样的。”
一家的媳妇,竟想千里迢迢回娘家。陆正乍听之下,内心中便生出不快。
但陆夫人的话他也思量了一下,权衡之后,一如陆夫人所料地同意了。
陆夫人用帕子按按眼角的眼泪,称赞道:“老爷果然宽厚。”
陆正心里却在琢磨另一个事。
温蕙自嫁过来,婚礼当日便收到国丧消息。母亲又悄悄说与她算过,说她福薄经不得这等冲,福气已经没有了。
陆正原并不是太当作一回事。后宅妇人,尤其是年老妇人,常容易被那些神棍唬弄以达到骗钱的目的的。
只现在再看,却很微妙了。
母亲死,父亲瘫,兄长失踪……
“老爷。”陆夫人问,“老爷今天歇在这里吗?”
陆正刚才听到了他最不愿意听的涉及到了他慈爱老母亲的婆媳关系,且陆夫人明显情绪还低落,他温言安慰了妻子几句,才道:“我就不扰你了,你好好歇息吧。”去了妾室那里。
陆夫人一直垂头用帕子沾眼角,待陆正一走,她放下帕子抬起头。已经全没了刚才自怨自艾的模样,神情平静地唤了丫头道:“去,叫嘉言和蕙娘到我这里来。”
陆正今日里还去了衙门,陆睿直接跟书院请了假,在家里陪伴温蕙、招待温松。
丫头找到他时,他和温蕙才陪着舅兄用了晚饭。他跟温松道个罪,同温蕙一起去了上房。
陆夫人见到小夫妻,颔首告诉温蕙:“你父亲许了。”
温蕙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
远嫁女儿回娘家,多么地难啊。幸好她嫁到了陆家,幸好她遇到了陆夫人这样的婆婆。
陆睿却还什么都不知道,诧异:“许了什么?”
陆夫人便知道温蕙还没有同他说,她直接告诉陆睿:“蕙娘想走趟青州,你父亲已经许了,你陪着蕙娘回去一趟,吊唁一下你岳母,探望一下你岳父。你是温家姑爷,这原也是该有的情分。”
不是本分是情分。但陆夫人话音中隐隐带着威压,是让陆睿把这件事当作本分来做。
她话音落下,陆睿没有犹豫,直接垂首应道:“是。”
但他应完,还是转头看了温蕙一眼。
温蕙一直垂着头。
这一眼陆夫人实在没有办法,因她一个做婆婆的,不可能什么都替温蕙解决。特别是夫妻间的事。外人插不得手。
这得温蕙自己去解决。
出了上房,陆睿一如以往那样牵住了温蕙的手,默默地往他们自己的院子去。
当走到那株杏花树下的时候,温蕙扯住了陆睿的手,停下来脚步,低低地问:“你……是不是生气了?”
她正逢母丧,家事破败,陆睿只微叹一声,道:“没有,走吧。”
一拉,却没拉动。
温蕙低着头:“我知道我做的不对,你别生气好吗?”
她哭了两天了,嗓子都哑了,此时带着哀求,低低的,让人听了心软。
“是,我很生气。”陆睿转过身来,道,“这样大的事,你竟不与我商量,绕过我直接去找了母亲。”
温蕙此次行事的逻辑,陆睿脑子一转,在陆夫人面前应“是”的时候,就已经想明白了。
若单以做事情、为求目的来讲,堪称一击即中,精准地找到了最关键的那个点攻破。
但于礼法来讲,她这件事里做的每一步又都是不对的。只不过最终取得了她最想要的结果。
而对陆睿来讲,她这个操作十分诛心。
她或者是不信陆睿的为人和他们之间的情分,或者是不信陆睿解决这事的能力。
无论哪一样,都诛心。更诛心的是,很可能“二者皆”。
这一点,温蕙不是不明白。但此时,“去青州”最大。故而她还是这样做了。她从来骨子里,不是一个真正守规矩的人。
温蕙深深地垂下头,无可辩驳。
夜风吹过,花瓣雨落。
陆睿叹了一声,伸手搂住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肩头。
“傻子。我是你夫君。”他恨恨道,“你想去青州,就跟我说,我怎么会不同意。爹娘那里,我们一起想办法。”
“你可知究竟什么是夫妻?夫妻一体,不是只有床笫间。”
“夫妻,原就是该共进退的。”
温蕙伏在他肩头,十分羞愧,呜咽地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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