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脚步沉重，心头空荡荡得发紧。那个从初次见面就黏在他身边的树妖，此刻在其他男子身边，露出他从未见过的安恬睡颜。</p>
真人走过来，拍拍小徒弟的肩膀。小徒弟臭着脸，转身目不斜视地走了。真人看看裹着纱布的手臂，又抬头看看湛蓝如洗的远空，笑得愈发贼兮兮：“啊呀呀，徒弟长大了啊。哈哈。”</p>
处理好后事，师徒也不多做停留，即刻向小王爷辞行。但九自觉这些日子来和重仪亲近了一些，却不想一觉醒来回到解放前，少年冷着张脸，神情比之先前还要冰封千里，她硬着头皮上去搭话，对方却直接当她是空气，全不作回应。</p>
但九揣摩着重仪的心思，丝毫没注意到小王爷是何时站定到了她跟前。她愣愣抬头，小王爷的脸一半映在阴影里，更显得五官深邃挺俊。空气里传递着不知名的花粉香气，衬得男子嗓音温润如水。</p>
“不知姑娘名姓？”</p>
“……”</p>
看但九支支吾吾着，小王爷先笑了，向她更靠近一步：“本王是辛卯年生人，今年二十又八。”</p>
对方突然自报年纪，但九莫名其妙，犹豫着是不是也要报一下年纪作为还礼。只是怕说了妖龄要吓着他。</p>
“过来。”身后突然传来极低的一声。</p>
但九眉间一跳，以为自己听错。迟疑回过身，正好对上少年的目光。深潭般沉静的眸子，看不出喜怒。视线却锁在她脸上，隐约炽热。</p>
“先王妃体弱，已病故多年。本王离京日久，一直未得皇上赐婚，想来是默许了让本王自己择取了……”小王爷语气诚恳，又向真人深深施礼，“本王见姑娘身着常服，想来还未正式入道，所以本王想……”真人不待他说完，赶紧摆摆拂尘，又抬头望天，一副事不关己的轻松姿态：“啊不知道今晚会不会月亮啊。哈哈。”</p>
但九不是傻子，听到这里也能明白小王爷的意思了。她是不知道自己何时被他瞧上了，虽也算共处过一室，但回想起来，她印象里只有对方被吓得脸色惨白的模样而已。</p>
其实仔细想想，在这个富饶温暖的地方，做个远离京都权谋的王妃，载花煮酒，对月当歌，真是再惬意不过。</p>
只是……</p>
但九挠挠脑袋，向小王爷咧开嘴巴：“原来王爷是苦恼新王妃的事情啊。王爷且放宽心，您是个宅心仁厚的，肯定能心想事成哈哈。啊对了，以后府里操办喜事，记得给我们发张喜帖啊，”她牵住少年的手，笑嘻嘻道，“我和重仪一定来讨杯喜酒喝。”</p>
她向重仪眨眨眼睛。</p>
先时的不安像是水波一样缓缓荡开。少年眼底盛满春末的日光，细碎又耀眼。</p>
但九别过脸，一张老脸红得应景，像是天空燃着的火烧云。</p>
云头载着三人，悠悠在高空穿行。</p>
重仪似乎心情不错，竟然主动化了朵大云头出来，载着她同行。</p>
但九看一眼脚下，仍觉得头晕目眩。两条腿软得站不住，赶紧攥着重仪的袖袍坐下来。重仪看她脸色苍白，反握住她的手，甚是冰凉。但九向他勉强一笑：“我挺怕高的。先前坐这云头来追你，可真是受了大罪。还好这次有师父控着平衡，感觉好多啦。”</p>
重仪想到在林子里头，她狼狈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模样。心里生出歉疚，默默地握紧她的手。</p>
但九嘴上说着不怕，其实还是有些心慌，只好扯些无关紧要的话来转移注意力：“话说啊，我刚刚是不是拒绝得太果断了？毕竟是王妃呢，吃穿不愁，还有一大帮人伺候……啧啧，越想越心动啊……”</p>
“人妖殊途。”重仪截住她的话，语气略僵硬。但九撇嘴，把屁股往外挪了挪。疾风当头刮过，云头一个剧烈颠簸，她吓得尖叫，八爪章鱼似的紧紧搂住重仪。</p>
重仪伸手，把她纳入怀里。她温热的呼吸近在耳畔，他不自然地撇过脸，又忍不住低头去看她。</p>
她的脸紧紧贴在他的胸口。</p>
那么……</p>
你有没有听见，我完全失了章法的心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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