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独霜捏着信纸，久久不语。</p>
他不由得回想起跟随座师在崇文殿修史的时光。</p>
在那段纯粹的时光里，杨师整天带着李独霜徜徉在浩瀚的历史古卷之中，要求他把自己代入到各个重要事件中进行总结反省。两人常常因为结论不同而争吵，又因为某个事件取得一致而灿然大笑。杨师从不以自己的资历和地位去影响李独霜的判断，这很好地培养了李独霜理性思考和身体力行的行事风格。</p>
想起杨师严格而厚重的关爱，李独霜的眼眶不由得湿润起来。</p>
座师的真正意思已然清晰，让李独霜抛开功名利禄的羁绊，纯粹以利国利民的角度去做事。通过这次朝局的变动来看，他的座师也有足够的实力去为他保驾护航，因此让他放手施为。</p>
本来借着今日收集到的信息已经让他有了模糊的想法，而此刻，他终于明确了自己的目标。</p>
“反正已经算是死过一次的人，我还有什么可以顾忌的呢？”</p>
李独霜自嘲一笑，微阖的目光中风云雷动。</p>
翌日一早，李独霜首先拜会了知州。通过杨师在信中所说，官家不满河州知州在此次事件中的观望姿态，认为其作为地方大员毫无魄力和担当，没有很好地掌控河州局面，因此通过门下省，狠狠地将他斥责了一番。此时河州知州需要做出一些实绩来向官家表明自身的能力和立场。</p>
这个判断是极其准确的，当李独霜表明自身的来意和计划后，知州欣然答应。他不仅招来诸曹主官和同为地方大员的州尉和主簿，当着大家的面表示全力支持李通判的决定，而且交出了代表知州权威的大印，以示姿态。</p>
就这样，在众人施行拜见上官之礼的恭贺声中，河州州衙以一种极其高效的方式确定了以李独霜为首的权力架构，哪怕只是暂时的，哪怕仅仅是表面上的。</p>
不待这个重磅消息彻底扩散开来，新鲜出炉的河州掌权者招呼上吴佩甲，就往威远军驻青涧城的营地赶去。</p>
由于河州乃临近边州的上州，府库充盈，物产丰富，是辖制诸边州的威远军后勤补给大户。因此，为确保后方粮道安全，在奏请枢密院同意后，份属禁军序列的威远军派了一位校尉领一千人驻守在青涧城，不受河州辖制，只受威远军虎符调遣。</p>
因此李通判不敢拿大，特地带了曾是威远军都虞候的吴佩甲同行，希图增加成功几率。</p>
事实却是让李独霜出乎意料，只见驻守营地辕门的小校刚进去通禀不久，一道沉闷悠扬的号角声蓦然响起，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呼喝声和哐哐作响的盔甲碰撞声，好似有一支军队正整军备战。</p>
李独霜不明所以，吴佩甲却自从听到号角声后就脸色剧变，一把将李独霜拖到身后，抽刀出鞘，摆出戒备姿态。</p>
没过多久，辕门轰然大开，在翻滚的烟尘中逐渐露出了一个刀枪林立的整齐禁军方阵，一千名禁军将士在门后分列两排，中间留出可容两人并排通行的通道，直达中军营帐，气氛肃穆无比。</p>
“哒哒，哒哒，哒哒”</p>
一阵马蹄跺地的声音响起，一名身着漆黑山文甲的校尉骑着马顺着通道来到辕门之前，勒马停住，随即利落下马，上前一个抱拳，振声道：</p>
“威远军振威校尉秦永昌，拜见恩公！”</p>
“虎！虎！虎！”</p>
秦永昌的话音刚落，身后静立的禁军方阵爆发出整齐的军号，连喊三声，以壮形色。</p>
还未待震惊的李独霜回过神来，吴佩甲早已一脚踹过去，笑骂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臭小子！他娘的吓老子一跳。”</p>
刚才还铁血肃立的秦永昌顿时绷不住了，连连躲避，嘴里还不停解释道：</p>
“兄长轻一点，这都是将军安排的，哎哟。”开玩笑，吴佩甲可是一流高手，腿上力道可不小。</p>
李独霜放下心来，招呼吴佩甲停下，这才让秦永昌逃脱了出来。</p>
只见他扶着剑，站如苍松，右手一引，大喊一声：“恩公请！”</p>
如同一个信号，禁军队列各自哐哐转身，面对面斜举长枪，交叉在一起，让通道变成了一个寒光闪闪的枪阵，冷气逼人。</p>
吴佩甲低声解释：“这是军中最高礼仪，专为战场得胜而归的英雄致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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