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行文字拗口难读，他念出来之后在脑子里转了两圈才明白过来。 </p>
“自请削减俸禄？？？” </p>
“自愿降薪？！” </p>
“老泰山，这封奏书哪里来的？” </p>
“何人写就？” </p>
陈庆神色大变，发出一连串地追问。 </p>
“名字不都在下方吗？” </p>
“差不多全是老夫昔日的同僚，原将作少府的官员。” </p>
相里奚忧愁地叹了口气。 </p>
陈庆斩钉截铁地说：“他们吃饱了撑的自请削减俸禄？” </p>
“一定出自蒙毅的手笔，不知是哪位高才想出来的馊主意！” </p>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绝不会相信大秦竟然还有人无师自通，领悟了自愿降薪这种高端玩法。 </p>
太扯淡了！ </p>
这简直是天生资本家圣体！ </p>
“不管出自谁的授意，奏书已经送到太子殿下案头去了。” </p>
“贤婿，你说现在怎么办？” </p>
相里奚深深地叹了口气：“老夫资材驽钝，众多弟子跟随我过了不少年苦日子。” </p>
“也不怕你笑话，田舟他们小的时候饥一顿饱一顿，衣裳大的穿完小的穿，走在街上都会被当成讨食的乞儿。” </p>
“有一回遇上豪爽的东主赏了几个钱，他们结伴去街上买了一份枣子，众人分着吃。” </p>
回忆起往事，他的笑容十分苦涩：“我回去的时候，发现弟子们人手攥着一把枣核。吃完了肉，还要咂摸咂摸枣核的甜味。” </p>
陈庆安慰道：“老泰山，都过去了。” </p>
“以田师兄等人的本事，到哪儿都不会短了衣食。” </p>
相里奚转过头来认真地问：“贤婿，你说老夫门下弟子领的这份俸禄，有亏还是无亏？” </p>
陈庆痛快地说：“当然是无亏，我还嫌少呢。” </p>
相里奚马上接话：“那你能不能在殿下面前美言几句，压下此事。” </p>
“他们能有今日太不容易了。” </p>
“我实在不忍心……” </p>
陈庆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对方。 </p>
奏书留置之后呢？ </p>
蒙毅等人会善罢甘休吗？ </p>
他们只会搞出更多阴损手段，继续兴风作浪！ </p>
“老泰山，光是压下一份奏书治标不治本。” </p>
“既然开此先河，改天又有哪个府司一致请愿，要求降低工价。” </p>
“之后饭堂供应的伙食也要花钱，而且一涨再涨，众多工匠民夫欢天喜地，齐声赞颂。” </p>
“说不准哪天，还有工匠自愿绝嗣，免得养儿育女耽误了公事呢！” </p>
相里奚双目瞪得滚圆：“这不是倒行逆施嘛！” </p>
陈庆笑道：“老泰山说的哪里话，一切都是自主意愿，又没有强制胁迫，内务府上下广泛赞同，怎么成了倒行逆施？” </p>
“太子殿下回绝了第一次，还有第二次、第三次。” </p>
“若一直充耳不闻，岂不是成了枉顾民意？” </p>
“那殿下一定是个大大的昏君。” </p>
相里奚驳斥道：“不能这样说。” </p>
“殿下是难得的宽仁之君，为祸的另有他人。” </p>
“贤婿，其实……” </p>
“田舟他们一直都想让你回去。” </p>
陈庆故作不知：“回哪去？” </p>
相里奚脱口而出：“还能回哪里！” </p>
“如今内务府归殿下掌管，你去恳求一番，另设名目安插进去。” </p>
“有老夫众多弟子帮衬，岂不是与之前一模一样？” </p>
陈庆欲言又止。 </p>
老泰山，你想得太简单了。 </p>
人性经不起考验。 </p>
内务府好不容易回到皇家手中，扶苏又不是糊涂昏聩之辈，哪会轻易再交出来。 </p>
即使有朝一日他官复原职，内务府大概也跟以前不一样了。 </p>
起码做不到曾经如臂使指，得心应手的程度。 </p>
“此事干系重大，牵扯众多。” </p>
“老泰山，您容我梳理一段时间。” </p>
陈庆思前想后，婉拒了对方的提议。 </p>
相里奚愤懑不悦：“我等付出无数劳苦，难道就任由宵小作祟，自愿降了薪俸吗？” </p>
“天下间哪有这般道理！” </p>
“惹得我火起，纠集齐门下弟子，将那几个上书的奸贼全部打杀了！” </p>
“大不了豁出一条老命去，看谁今后还敢上书！” </p>
相里菱拎着酒壶，一进门就听到父亲在大放厥词。 </p>
“爹，你说的什么话？” </p>
“谁又惹你生气了。” </p>
相里奚打了眼色，示意陈庆把奏书收好。 </p>
“没什么。” </p>
“官场上的阴谋算计时常叫人愤恨难平，为父就说了几句气话。” </p>
“贤婿，与我共饮几杯。” </p>
他要过酒壶，迅速给自已添满。 </p>
“阿菱，别担心。” </p>
“为夫在，出不了什么大事。” </p>
陈庆安慰了两句话，与相里奚你来我往的喝起了闷酒。 </p>
田舟等人八成一起瞒着他们的师父，没告知过预谋起事的打算。 </p>
相里奚仅有一女，门下弟子就是继承他衣钵的子嗣。 </p>
哪怕崭露头角的弟子违背了墨家分财互助的理念，只要徒弟们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他也甘之如饴。 </p>
同样，田舟等人也把相里奚当成父亲一样。 </p>
如果非要有人去死的话，他们舍生赴义已经足够了。 </p>
师父辛劳了一辈子，到了颐养天年的年岁，哪能让他以身犯险。 </p>
“陈郎，差不多了。” </p>
相里菱去温了两回酒，看到他们一杯接一杯，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忍不住小声提醒。 </p>
“阿菱你别管。” </p>
“贤婿，与我再饮一杯。” </p>
酒入愁肠愁更愁。 </p>
相里奚面红耳热，说话也逐渐含糊不清。 </p>
陈庆又陪着他喝完了一壶酒，然后和相里菱一左一右架住老丈人，送他回卧房休息。 </p>
“贤婿，内务府缺你不可。” </p>
“你切勿意气用事，早日回去主持大局。” </p>
“尽早，尽早……” </p>
“他们都盼着你……” </p>
相里奚低垂着脑袋，说话时断时续。 </p>
“老泰山，快了，快了。” </p>
陈庆小声回应后，相里奚晃了晃脑袋，随即人事不省。 </p>
两刻钟之后，夫妇二人从尚书府离开。 </p>
“今日欢呼孙大圣，只缘妖雾又重来。” </p>
“离玉宇澄清的时候不远啦！” </p>
陈庆心怀大慰。 </p>
老登以为施展这种下作手段就能让内务府自乱阵脚、分崩离析？ </p>
不，你只会让我们更加紧密地团结在一起。 </p>
回想起来，如果不是你的连番助攻，也不会有今日之光景。 </p>
给你封个本场最佳MVP不为过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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