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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动心

容北书被自己下意识伸出的手怔了片刻,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掌心里的柔软动了动,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倚在他手里。 墨玖安睫毛扇了扇,艰难地掀开眼皮,明亮的烛火晕染出一片朦胧的身影,她看不清他神色,因酒意攀升,此刻的她亦不知晓眼前人是谁。 可不知为何,她本能地,并没有排斥。 片晌后,她又重新撑着桌案坐直身,离开了那一片清爽的“托盘”,揉了揉有些闷痛的脑袋。 容北书却动作依旧,好似一副绝美的雕塑,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思绪如断了发条的钟,大脑随之停止了运转,只有一颗心脏强烈的跳动着,一遍一遍地将心口的酥痒顺着血液传达至身上的每一寸经络。 直到墨玖安站起身,踉踉跄跄地往后退了几步,容北书才猛然清醒。 他蓦地站起,刚伸出手还未来得及触碰墨玖安,她自己就已经站稳了脚。 少女低着头看了看身旁那只修长白皙的手,目光渐渐上移,最终停留在那张模糊不清的脸庞。 墨玖安咧嘴一笑,酥软缱绻的嗓音带着几分自豪的意味:“没事,我自己可以” 她说完,自顾自地转身便往床榻走去。 她的步伐略显漂浮,在容北书怔愣的目光下,最终找到了锦榻,软软地侧躺下去,枕着手臂卷缩着身躯,片刻后便呼吸均匀,熟睡过去。 容北书定定地望着她,许久都未能动弹。 他缓缓垂下眼看向自己的掌心,骨节分明的手指渐渐卷缩,似乎是想抓住些什么,也许是掌心那股快要流失的,独属于她的温度。 他暗自顺了顺气,调整早已乱了的气息,可怎么都无法平复胸口如擂鼓般的心跳。 他慢慢伸出手摸上心口,长睫微颤,缓缓闭上了眼。 好奇妙的感觉。 不同于审问犯人时的兴奋,不同于解决疑案后的满足,更不同于戴上面具,完全成为另外一个人,肆意左右别人命运时的快感。 对她,好像是一种极其复杂又奇怪的感受。 起初,他反感,排斥,甚至因被她捏住把柄而心生怒意。 从来都是他牵制别人,第一次被人牵制,容北书很不习惯。 可后来,他又好奇,揣度,甚至派人调查她的过去,想要了解她的一切。 再然后,就是在她拉拢人心,设计演戏之时,莫名动容。 也许那一次并不是第一次。 他真正惋惜的开始,该是第一次动了杀心之时。 就是在醉仙楼,她要求他牵制朝臣,帮他赶走兄长,然后望着一旁耀眼的烛火愣神,而他,却望着她目不转睛。 也许那一次,当他决定除之而后快时,心里就已经生出了一丝异样。 只是那时的他还没有意识到罢了。 人就是这样,在自己都还未有觉知之前,行为就会率先暴露他最真实的想法。 那时的他自认为绝对理智,在多方考虑之后做出了最佳决策:利用秋猎,除掉威胁。 可那漫长的凝望,也许早就预示着他的犹疑。 只是那一丝萌芽,能被当时的他完全压制。 然而此时此刻,他再也无法忽视心口那抹奇异的沉闷了。 容北书不是一个愣头青,到了这个年纪,他也遇到过不少向自己献殷勤的女子,也为了办案去过一些秦楼楚馆,可从未有过面对她时的凌乱与心悸。 只要她接近,他就会乱。 在何府初见时如此,宫里的那几次也是如此,被她绑进寝殿调戏时,醉仙楼私会时,方才,她缓缓靠近,带着勾人心魄的酒香,朦胧的双眸直勾勾地望着他时,更是如此。 以往,每一次因她心跳加快气息紊乱时,他只道只是面对未知和胁迫时的紧张与不安。 可今日,面对卸下面具的她,那个认真问问题的她,温声说谢谢的她,容北书才真正意识到,这个总喜欢调戏捉弄他的公主,不知何时起,真的在他心里留下了一抹异样的痕迹,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深刻清晰,叫他再也无法忽视。 心口的那一片绸面被他攥出了明显的褶皱,在意识到这些的同时,容北书猛地睁开眼,整个人因极力地克制而微微战栗。 不行。 无论是什么,都不行! 容北书已然顾不上抄写一事,他刻意回避视线,以免再一次触及榻上熟睡的墨玖安,步伐凌乱地逃出了殿。 案上是抄了大半的女诫,那只沾了墨的笔不知何时掉落在纸上,晕开了一片墨渍。 这一张,也废了。 可容北书早已顾不得这些。 沐辞见他匆匆出门便上前问话,可他也不理,径直走下台阶,只留一个风风火火的背影。 她知道他的秘密,她拿兄长威胁他,又让他名誉尽损,成了人人眼中公主的枕边人。 她霸道,无度,尽做一些惊世骇俗的事。 她言行乖张,很容易引起朝中大臣和万千学子的不满,这本来也是容北书对付她的一个突破口。 可容北书发现,就算她每一次被指责不遵礼教,可每一次惹祸的程度都不足以把她拉下神坛。 若容北书一开始便鼓动众臣弹劾墨玖安,以皇帝对她的溺爱程度,她顶多就会被禁足半个月,然后求皇帝赐婚。 到时候,兄长遭殃。 不像被他牵制的那些朝臣,他们各有软肋,赌不起,更不敢鱼死网破,可她却没有任何可威胁的把柄,身边高手如云,私下又谨慎敏锐。 所以,除之而后快为佳策,若能不露痕迹地借刀杀人更是上上策。 唯有此,他和兄长才能安然无恙。 他渐渐停下了脚步,银白月辉映照他欣长俊秀的身姿,清冷矜贵中莫名多出几分孤寂。 这就是他的理智做出的决策,对他最有利的那一条路。 他没得选择。 容北书下颌紧绷,缓缓闭上了眼,秋夜的凉风吹散了他面上的燥热,还了他些许冷静,唯独那攥紧的双手和紧拧的眉头始终都没能缓解半分。 倏尔,容北书发觉远处有熟悉的动静,他深呼了口浊气,调整好气息再向那黝黑的暗处走去。 一个穿着巡兵铠甲,戴着半面面具的男人向他欠身行礼后,贴耳说了几句,然后又没入黑幕之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等容北书回到帐篷,进门就瞧见容长洲盘腿坐在床上,面前放着好几个陶瓷盘,盘里尽是各色各样的小吃。 他向容北书挑了挑眉,狡黠地笑了笑。 容北书怎会不知他那笑容下暗藏的想法,可眼下他并不想和兄长讨论墨玖安,便只好当作没看见,默默解下腰带脱下外衣挂在木架之上,然后坐下来脱鞋子。 容长洲见他没个反应,踌躇了片晌,最终还是问出了口:“你累啦?” 容北书动作一顿,缓缓抬头。 容长洲触到他凉凉的眼神,小声嘟囔:“你被公主叫过去已有两个时辰,这怎叫人不多想” 容北书完全拿兄长没有办法,只能无奈地叹口气,“公主只是让我替她罚抄” 说罢,脱下鞋子仰躺了下去。 “原来如此,她确实不太像自己动手的样子”,容长洲边吃边说:“不过,你有没有把握机会表白心意?” 容北书骨节分明的手微微一紧,淡淡回了句“没有”。 “为什么?” “她喝醉了” 容长洲“哦”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那公主明天肯定不会早起的,围猎午时开始,申时结束,那我酉时问吧” 容北书定定地望着屋顶,不自觉地捻了捻中衣袖口,沉默了许久。 等容长洲都收拾完快要躺下时,容北书才轻声开口,嗓音犹如他苍白的面色,疲惫沉郁:“兄长还是巳时问吧” 容长洲刚想吹灭蜡烛,闻言动作一顿,疑惑开口:“为什么?” 因为下午,她回不来。 容北书面无表情地敛下目光,转过身去背对容长洲,从那卷缩的背影里传出了一句简单的解释。 “酉时我要去替她罚抄” 容长洲没有多想,只说了句“好的”,便熄烛躺下休息了。 容北书在等兄长气息轻匀之后才转过身,枕着手臂望向屋顶。 银白月光洒进屋内,落在他俊逸精致的半张脸,照的他更加清冷美艳,而另一半却由黑幕笼罩,幽深的眸子也完全隐于其中。 方才收到消息,谢衍打算明日动手。 果然,谢氏与她的关系不是简单的互相看不惯,而是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容北书想起那日在酒楼里,沐辞和悦焉替她试毒的画面。 那般熟练,过去定有过多次被下毒的经历。 深宫之中敢动手毒杀公主的人,权利和地位定不一般。 谢皇后,或许还有太子。 墨玖安谨慎敏锐,以往深居简出,只要躲在宫里便可以挡去大半个危险。 可如今,她偏偏要参与围猎这种极易发生意外的活动,目的是什么? 容北书不明白。 他好奇她的企图,好奇她张扬无度,频频冒犯礼教国法的原因,好奇她为何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名声,好奇她如何看穿他的伪装,透析他的底牌。 若可以,他真想把她绑来,一点一点地审问。 问出她的目的,问她如何知晓他的秘密。 还有… 把他错认成的那个大哥哥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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