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独角。</p>
而是羊角。</p>
弯曲度很大，心形，在独角半人头上，尚未见过如此的模样。</p>
边缘处还有明显刀割的痕迹。</p>
“捡起来。”一个左手背有摇篮纹身的人说道。</p>
脏脏包穿着那套脏兮兮的黄黑波点衣服，站在一旁掏耳朵。</p>
“跟我走。”这是第二句话。</p>
然后脏脏包把手中的钥匙亮了一下，直接往外面扔出去。</p>
我努力爬起来，但是没有阻止到他。</p>
“别说话。”他见我没反应，自己捡起独角，然后先行离开。</p>
我趴着阳台，看了看，找不见钥匙坠落的方向，回头准备离开时，发现墙上有一道印记，大概在腰的位置。</p>
刚才的迷糊和幻想，尚在脑海中飞驰，一时间脏脏包已经出现在面前，除了跟上去以外，没有其它更好的打算。</p>
路过房间707的时候，刚好碰到服务员清理完毕出门，并推着推车离开。</p>
“能帮我倒杯水吗？”我对她说。</p>
脏脏包站在走廊那一边，停下，与其说是等着我，不如说是观察我。</p>
服务员鞠了一躬，然后朝着远处走去。</p>
我趁机从推车上取走一串钥匙，然后再次回到阳台。</p>
那墙上的印记，跟手中的钥匙很像。</p>
我找到脚边的角落，划了划，没错。</p>
于是站到旁边一个身位的位置，背过身，把钥匙拿到后腰，闭上眼。</p>
阳光还能照射到我的小腿。</p>
刚才正是如此，为了缩进阴暗里面，然后靠在墙上，突然就失去了意识……</p>
吱嘎！</p>
我离开墙壁。</p>
一模一样的印记。</p>
然后就撞到了脏脏包。</p>
他此时正走过来，直接推开正给我端水过来的服务员。</p>
对方不得不再次去倒水。</p>
我离开阳台，仅仅那么几秒钟，我做出了几个判断，刚才没有睡着，也没有人跟我对视，但是我产生了幻觉。</p>
至于是不是脏脏包，或者说，脏脏包是不是那个青年诗人……</p>
“你知道心腹为什么找你吗？”他一把拉住我手腕，我们刚好停在707门前。</p>
“为什么？”我另一只手从背后，把钥匙，放回推车。</p>
但是够不着。</p>
“因为你是外宾。当然，如果我知道，你是装外宾的话，你就死定了。”脏脏包那尖下巴似乎要戳瞎我双眼。</p>
“那么让我猜一猜，你找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我还是够不着推车。</p>
哐当！</p>
脏脏包一脚踢翻了推车，径直拉着我的手，离开。</p>
谢谢他这一脚。</p>
我顺便把钥匙扔到了地上。</p>
服务员正第二次端水过来。</p>
然后脏脏包第二次推开她，让水溅了她一脸。</p>
我停住，接过水杯，一饮而尽：“谢谢。”</p>
服务员不敢抬头，仿佛把面前所见，当成了别人的家事。</p>
直到出了旅店，我才想起来，我们走了另外的小门。</p>
否则，大佬爹应该可以发现。</p>
脏脏包拉住我，生怕我逃离一般，就这么，拉到了旁边的一条河边。</p>
离开小路，拨开灌木，俯身穿过几棵树，然后来到一处草坪。</p>
大概可以容纳五六个人的样子，看来他在这里没少欣赏过风景。</p>
当然，我注意到的是，私密性相当不错。</p>
我一直没有挣脱他，因为浪费时间，反而让我积攒一点理所当然的怒气，一把抓过他左手，欣赏纹身来。</p>
虽然是摇篮，但是里面盖着的宝宝，却看不见脸。</p>
你说那里盖着一只猫，也不过分。</p>
倒是纹身，还挺好看。</p>
简单几个线条的勾勒组合，弥漫出安详的姿态，宛如正在安慰快乐的宝宝，恬然入睡。</p>
他甩了甩手，往左边看了看，往右边看了看。</p>
往前面看了看。</p>
河对岸应该是一个广场，人们悠闲自得的样子，跟脏脏包的焦躁不安，形成了很好的对比。</p>
期间，他一直在掏耳朵，那掏耳棍，造型别致，像是一个扫帚。</p>
我坐下来，弯膝盖，双手后撑。</p>
那封信在我荷包里面，已经检查过。</p>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p>
“别闹。”脏脏包跟着我坐下，然后侧耳倾听，再次站起来，去后面检查。</p>
青年诗人，怎么可能听到诗歌，无动于衷呢。</p>
我决定不跟他分享刚才在阳台上的所见所闻。</p>
没有别人，只有我们。</p>
脏脏包继续坐下，他耳屎肯定很多，所以左边掏完掏右边。</p>
没完没了。</p>
倒是他的膝盖不经意触碰到我膝盖，让我想起来刚才见到的年轻男女。</p>
于是我偏过脸，开始凑过去。</p>
我记得，还要把脸倾斜一点。</p>
他发现的时候，我们只差二十公分。</p>
“有病吧你？”他推开我。</p>
原来那对男女是有病。</p>
有病的人，才需要这样特别的关怀。</p>
但是什么病，需要如此奇异的治疗呢。</p>
大城市，真奇妙。</p>
“你衣服好脏，嗯，还有一股汗臭，亏你还是什么福报摇篮的人。”从嫌弃，作为我们之间的开场白。</p>
他欲言又止。</p>
“再掏，耳朵要烂了。”我折断小草，挠进耳朵，打了一个冷颤，好爽。</p>
“我好几天没洗了。”他挺直腰杆，然后终于松弛了一点。</p>
因为当我们坐下来，就看不见对面的人，而对面也一样。</p>
“你找我来，肯定不是因为我会洗衣服，尽管我确实水平不错。”我换一只耳朵掏了掏，麻了。</p>
“我上次撒谎了。”脏脏包双手抱着膝盖，下巴放过去。</p>
“撒谎，你……也会撒谎？”我这里的‘你’，指的可是大城市的人。</p>
所以我刚刚在橡树森林，我欺骗了市长和作家，看来问题不大。</p>
“在监狱的时候，我说过，福报摇篮驱逐我，因为……”</p>
“因为你酒后摸嫂子大腿。”我可记得一清二楚。</p>
“我都不喝酒，那里来酒后呢。”脏脏包把脸一侧放到膝盖上。</p>
恍惚间，我能感同身受，当我把脸放到大佬爹后背的时候，大致也是这么个模样。</p>
“没喝酒，也摸啊？”我多少抱着一丝期待。</p>
“哎呀，怎么跟你说呢，我要是找错了人，可怎么办呢。”他把脸偏向另一边，自言自语。</p>
“我时间宝贵，你不说，我可走了。”我拿起草，去偷偷掏他耳朵。</p>
没有得逞。</p>
他似乎比刚才坚定了一些，突然转过头来：</p>
“我未婚妻若男她……她……”他眼珠上像是贴了一层临时的水膜，“她失踪了。”</p>
“若男，这个名字的意思是……”</p>
“哦，像男人一样优秀。”脏脏包很忌讳有人看见他紧张的样子，不断试探鼻息是否通顺。</p>
“会不会是，有人委派她出去工作了？”一般来说，我们鲸落湾那些小城市，一直需要大城市的援助。</p>
“他们也这样说。”脏脏包很明显，不满意我的推测。</p>
我看了看他左手背的纹身。</p>
他们……在这里……应该指代福报摇篮。</p>
脏脏包发现我的眼神，继续说道：“所以，他们才驱逐我，开除我，排斥我，其实是在恐吓我，不要乱说。”</p>
“乱说什么？”轮到我把脸放到膝盖上，这样可以尽量让他放松点。</p>
“他们随时随地以精神失常的名义，弄死我。”脏脏包把刚才那个羊角取出来，放到我们中间。</p>
“你知道，我是外宾，所以福报摇篮是……”我才想起来，基本常识都忘了咨询。</p>
“模范生。”他一口答道。</p>
“模范生？”我两眼放光。</p>
“除此以外，他们还是梦境和精神世界的纠察队。”他拍了拍自己衣服。</p>
“所以你也……”我十分好奇，嘴角露出讨好的痕迹，一时间忘了他未婚妻失踪的焦虑。</p>
“我还是入门级模范生，所以，我们讲这个干什么？”他意识到我们偏离了话题。</p>
“若男，若男漂亮吗？”我主动拉回来。</p>
“她怀孕了。”脏脏包抓住羊角，但是劲却没处使。</p>
反而是那羊角的心形，撞击了他。</p>
“我相信，她一定没事，可能只是在和你捉迷藏，你们没有吵架吧？”我把羊角拿过来，以防他太紧张。</p>
“我偷听到了。”他看向我，不断解开衣领。</p>
但是微风拂面，不仅没有炎热，反而非常凉爽。</p>
“偷听到了什么？”我知道他一直迟疑的原因，就是接下来将要告诉我的东西。</p>
“雕刻时光。”他眼睛陷入死寂，一方面是等我的反应，一方面有多少送出寄托。</p>
“如果你再这样一点一点说话，我可要累死了。”我摸了摸他手，给他信心。</p>
结果这个动作，似乎触发了什么。</p>
脏脏包立即往后面缩了缩，然后低头看看自己独自，接着面部扭曲，像是哭泣，又立即四处观看，彰显惊恐。</p>
“脏脏包？”我拿着羊角，往他的方向爬了两步。</p>
“雕刻时光，雕刻时光？我只听到这个，我错了，再也不敢偷听了，可是若男她……至今下落不明。”</p>
他两只手抱着头，嘟嘟嚷嚷，眼睛盯着草坪，似乎在寻找什么，抑或在回避什么。</p>
我停下来，以免打扰他。</p>
“雕刻时光，心腹，你，你帮我，帮我，找到若男，求求你，求求你。”他立即跪下，对我磕头。</p>
我这是看上去像是搜救队队员吗？</p>
乡巴佬拜托我找娜塔莎，脏脏包拜托我找未婚妻。</p>
怎么都找上了我。</p>
不过他提到了心腹。</p>
心腹，在魅王殿的时候，跟福报摇篮的洪福，似乎有过节。</p>
一瞬间，关系倒是清晰了不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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