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拿着锄头，看来已经打算把我交代在这里。</p>
她先是用指甲在马车内壁划了五道杠，看上去像是努力克制自己。</p>
但是无济于事。</p>
很快，头发从白色盒子里面冒出来，像是炸了毛的白脑壳。</p>
咪萌举起了锄头。</p>
“趴下！”</p>
一个声音从前面传来。</p>
没有这个声音，我也会这么做。</p>
咚！</p>
砰！</p>
乒乓轰隆隆。</p>
我睁开眼睛，一个老头五花大绑，把咪萌固定在了椅子上。</p>
但是老头自己，头破血流。</p>
“老爷爷，谢谢你，可是你怎么会……”我不认为他有能力可以阻挡咪萌的进攻。</p>
“我快死了。”老头说完捂着肚子坐下来。</p>
听到这句话，我十分难过，以为对方因为救我而受到了巨大的伤害。</p>
“帮帮忙。”老头让我过去帮忙摘掉白盒子。</p>
“摘不下来。”我非常抗拒。</p>
“没事，可以，相信我。”老头说完口吐鲜血。</p>
我抱着质疑的态度，摸到盒子上面，然后居然……轻而易举取了下来。</p>
老头把锄头递给我，点点头。</p>
我一锄头下去，不过瘾，直到把盒子砸到稀巴烂。</p>
咪萌昏睡过去。</p>
“睚眦必报。”老头擦了擦嘴角的鲜血。</p>
“睚眦必报精神？”我豁然开朗。</p>
“你刚才把她怎么了？”老头艰难站起来，走下马车。</p>
“我……你……”我瞅了瞅地上的牛仔裤碎片，决定回避话题，“你怎么知道？”</p>
老头指了指太阳穴：“光靠双手的力量，万万挣脱不了那白盒子，要靠这个，懂吗？”</p>
说完，他就慢慢向前，那里有几个路过的福报摇篮的成员，正在搜集白盒子。</p>
老头对他们说了什么，然后成员们很快骑马离去。</p>
我瞟了瞟马车里面，咪萌还没有醒过来。</p>
“她没事，你来不来？”老头骑上一匹马，旁边还有一匹，他甩了甩头。</p>
“老爷爷，为什么你知道？你还可以摘下那盒子？你是谁？”我跑过去。</p>
“已经说过了嘛，我是快死的人。”老头喷出一口鲜血，驾着马开路。</p>
我不明白，但是想明白，所以紧紧跟随。</p>
三道弯，四条街，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往同一个方向，蜂拥而至。</p>
并且，我看到越来越多的福报摇篮成员，开始聚集过来，刚才老头，不过是其中一个通风报信的人。</p>
大家围成了半个圈。</p>
你加入其中，就知道为什么大家围成半个圈。</p>
前面建筑为木头和红砖共建，外面五个字：</p>
绝症温暖屋。</p>
至于里面，打斗声，嘶喊声，嗤笑声，哀嚎声，声声不绝，夹杂在一起，仿佛在比拼谁能延续到最后。</p>
听上去比身临其中，还要痛苦。</p>
一个福报摇篮遭到推搡，往前面走了两步，立即缩回来：</p>
“我不是纠察队，不归我管。”</p>
于是大家非常默契，站成了半个圈，一起围观，主要是从耳朵上，从声音上，从辨析上，消化里面正在发生的事情。</p>
老头捂着肚子，几乎我搀扶着才能走，然后推开人群，甩开我，独自前行。</p>
福报摇篮的成员站成半个圆，没人前进。</p>
老头挥挥手，笑了笑，然后突然跪下来，一大口鲜血喷出，接着蜷缩着身体。</p>
他没骗我。</p>
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他在死前，要上扬嘴角，仿佛他一点都不计较目前的事情。</p>
其他几个老头和老妪，凑拢过去，帮他闭上了双眼。</p>
啪！</p>
一个肉躯，从房屋里面投掷而出，胸口插着大刀。</p>
门口慢慢出现几个人影。</p>
独角半人，不仅没有戴着掩饰身份的帽子，反而裸露着上半身，舔舐着刀身上的鲜血，扫视大家。</p>
看到了我过后，其中一个扯开嘴角笑。</p>
我急忙用手抓了抓头发，尽量装作不认识。</p>
他们如此胆大妄为，大开杀戒，我就知道，从一开始，就不该相信它们。</p>
什么阿祖的命令，不伤害人类，不过都是片面之词，关键时刻，还是会暴露他们原本畜生不如的一面。</p>
此时此景，就算是阿祖……</p>
一匹马慢慢推开人群，走向了半圆的空地。</p>
阿祖来了。</p>
大佬爹在后面另一匹。</p>
他们俩身后，还跟着两个独角半人。</p>
从身上破损的衣服和飞溅的血渍可以看出，逃出来，也算是经历过不小的战斗。</p>
我是该站在哪一边？</p>
“阿烈，你没事吧？阿祖说你有危险……快，到我这边来，我给你说，作为工作永动机，那可真是，太辛苦啦！”大佬爹第一时间发现了我。</p>
阿祖居然这么欺骗大佬爹……</p>
我真的是……</p>
早知道，该把自己藏起来。</p>
“你没事吧？你的腿，我看看，好点没？”我发现他下了马后，还有点不便。</p>
然后急忙捂住嘴，要是他听到我的话，反着来，殴打自己的腿，那可怎么办。</p>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阿祖下马后走过来，“你的教材负能量，已经解除了，当然，要对亏他们。”</p>
阿祖示意了一下跪在刚刚死去老头附近的老人，已经面前这个绝症温暖屋。</p>
我过去，发现之前那个老妪也在其中，我想询问作家身在何处，然而闭上嘴巴，只字不谈。</p>
她却先开了口：“不用谢，我还没感谢你救过我呢。我们都是要死的人了，在精神上和梦境中，多少比你们宽松些。”</p>
“原来如此。”我理解了为什么老头可以脱下咪萌的白盒子。</p>
老妪继续解释：“如果世界上有解药，我想，也不过如此，这是温暖我们痛苦肉体的唯一办法，可是终究，生不如死。”</p>
阿祖并没有急着开口，而是眺望着远方，似乎等待着某个人。</p>
“老婆婆，你不要这样说，你看看周围，大家的脸上，无不洋溢着希望。”我说了一句我自己都不太信的话。</p>
那不叫希望，那叫迷茫。</p>
“我还是要感谢大家，给我们最后一点怜悯，让我们这些绝症患者，可以肆无忌惮呻吟，以及胆大妄为畅游。”</p>
她刚刚说完，身旁另一个老头，就倒了下去。</p>
他们都放弃了。</p>
唯独我急忙上前，去扶住他，试图找点水来喂。</p>
“不用了，谢谢，”老头抓住我胳膊，“我一辈子一事无成，却在生命最后一刻感受到了人间的温暖，我下不下地狱，都无所谓。”</p>
“别这样，别说话了，你休息一下。”我帮他擦了擦额汗。</p>
“我快死了，我只想说，我已经完整记录下来这番痛苦的体验，如同三块发沉的石头在身体里面蔓延，你知道吗？”</p>
“可别说了，你一定还能活下去。”</p>
“你这小姑娘，让我说行不行？”他居然有点生气，“我说了，像三块石头在身体里面发育，越来越大，像山那么大，以前总让我们……挨着，挨一下，再挨挨看，现在我认为，我要为大城市做一点微薄的贡献，这样吧，从今往后，不如别叫绝症了，改成癌症，三块像山一样大的石头，挨到死，痛到死。呵呵。”</p>
说完，老头脖子一偏，没了力气。</p>
阿祖就在这时，抬起了头颅。</p>
我站起来，朝人群后面看去，看来它等待的人，已经到达。</p>
洪福，以及陪同在他身边的咪萌，推开了人群。</p>
蓦地，一个绝症患者，从温暖屋里面冲出来。</p>
咻！</p>
一把刀，刺透了他身体。</p>
咻！</p>
一个标枪，同样刺穿了那个独角半人的肉躯。</p>
两个，同时倒下。</p>
我可能对死亡麻木了。</p>
或者说，有其他东西，勾走了我的注意力。</p>
那个绝症患者，死前和老头一样，脸庞反而闪过祥瑞之光。</p>
至于另一个……</p>
也许是刚才它们大开杀戒，那位刚刚躺下去的独角半人，在撞击地面的时候，独角也就，顺其自然，脱落下来。</p>
它更像一个人了……</p>
在死亡那一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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