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风管道实在是太小了，整你我独自通行。</p>
“不行，你不能去，我们从正门走。”大佬爹拉住我。</p>
“半炷香，如果我没有出来，你看着办。”我挣脱开。</p>
“哎呀，有瞌睡香，你怎么不早说。”大佬爹拍了一下自己脑门。</p>
我没再回话，直接往管道深处爬去。</p>
图纸上说，管道要绕五道弯，然后下去后，到达顶层，而目标对象，在地下室，所以必须绕开监狱里面的所有眼目。</p>
我严格遵循图纸上要求。</p>
有那么一刻，仿佛回到了执行命令和恪守规矩的快乐之中。</p>
以至于，我完全没有多想，我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到一个原子人，就顺利到达了地下室。</p>
一直走，到尽头，就是。</p>
不会已经晚了吧？</p>
就算看到了对方，我该做点什么？</p>
对了，以人类的本来的威严，发布指令，原子人倒没有问题，怕就怕半人，会不会有所拒绝，从而产生抵抗情绪呢。</p>
一条道走到黑。</p>
仿佛刻意让我走到底。</p>
我不顾一切也要来到这里，其实很简单，我都不想活了，如果在这个心境面前，遇到一个可以置之死地而后快的场面，何乐而不为呢。</p>
我来求死。</p>
用我的死，终结大家的乱。</p>
但是……</p>
没有人。</p>
连人影都没有。</p>
只有一个小老头木雕在地上。</p>
之前还是婴儿般大小，此时完全可以握在手掌中。</p>
我捡起来。</p>
身后的铁栏杆掉落封住，然后四周就转为黑暗。</p>
我没有睡着。</p>
掐了掐自己，非常清醒。</p>
刚才的地方，开始动起来，应该是一个提前准备的铁笼，正在吊起。</p>
“哎哟，你捏痛我了。”小老头的声音。</p>
“我在哪里？”为了保持稳定，我靠着坐下来。</p>
“别怕别怕，现在确实在鲸落湾，骗你是小狗。我喊你轻点。”</p>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摇了摇铁栏杆，纹丝不动。</p>
“这还用解释吗？乱作一团了嘛。”</p>
“我知道，我是问，为什么？为什么半人要进攻这里？为什么原子人如此暴力？”我刚刚站起来，一个踉跄再次瘫倒。</p>
小老头滚到一边。</p>
“好了好了，别动我，让我休息下。”</p>
“我弄死你。”因为摇晃，我连走到那一边都不行。</p>
小老头反而滑来滑去。</p>
“都是你。所以才这样嘛。”小老头撞到栏杆后立起来。</p>
“我？我做什么了？我希望鲸落湾毁灭？我只不过希望我自己……”我靠在直角，卷起膝盖，把下巴放上去。</p>
“半人会说话了，但是也不问问人家愿不愿意。原子人丢失了规矩，可是承接了杀戮和暴戾，啧啧啧，都有无法言说的痛。”</p>
“跟我有什么关系？”</p>
“你是人呐，这都是人类造的孽。还有，你精神混乱，不知道，串门了么？”</p>
“串门？”我抬起头看着它，黑暗中依稀见到点轮廓。</p>
“你要死不活，忧郁万分，一天到晚想成为人类，可是成为之后，又绝望至极，正是这个时间点，它们打开了精神。”</p>
“你是指，我影响了它们？”</p>
“很难说，谁影响了谁。也许，它们求之不得呢。半人向往原始，原子人企盼镣铐。可恶的，一直是人类呀。”</p>
“人类不是这个目的。”</p>
“但是人类就这么做了。你说你，一个人，为什么非要回来呢？一个‘人’，呵呵，你猜猜看，等下会发生什么？”</p>
“呵呵，死了也好，我无所谓！”我倔强，但是也算是真心话。</p>
“啧啧啧，死鸭子嘴硬，看来作为一个人新人类，要在愧疚和痛苦中死去，好可怜哦。”小老头侧翻，佯装抽泣。</p>
我扑过去。</p>
刚刚抓住它一瞬间，四周的木板打开。</p>
牢笼在空中展现，立于木架之上。</p>
下面全部是半人和原子人。</p>
它们已经停下战斗，全部抬起头看着我。</p>
我找不见临时主任，也找不见半人总指挥。</p>
也许本来就不存在。</p>
这场战争，不过是为了我而存在。</p>
把我捉拿归案。</p>
死就死吧！</p>
但是……</p>
另一端，大佬爹同样关在牢笼之中。</p>
擒贼先擒王……</p>
指的是我，这个“人”。</p>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说话！”</p>
无论我怎么摇动小老头木雕，它都毫无反应。</p>
似乎刚才的交谈，像是我的幻听。</p>
“怎么办？哈哈哈，大家说，怎么办？”一个老年半人开口道。</p>
“人类试图我们改变，太无耻了。”一个原子人高举大刀。</p>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p>
“祭天！”</p>
……</p>
大家吵作一团。</p>
哐当。</p>
一个标枪，扔到了我的牢笼。</p>
大佬爹那一边，有着同样待遇。</p>
“很简单，你们各自有一次机会，活下来的那一个，我们放你走。”</p>
老年半人露出恶心的笑容。</p>
大佬爹抓起标枪，比到了脖子上。</p>
“不要！”我抓起栏杆大喊，“它们的意思是，我们投掷对方。”</p>
“我知道。”大佬爹把脸贴到栏杆，“要不你杀了我，动手吧，阿烈。”</p>
“说得对，如果自己动手，那么两个都死。哈哈哈。”原子人开心大笑道。</p>
“哈哈哈。”大家笑在一起，像是多年未见的朋友。</p>
“求求你，告诉我，怎么办？我可以死，但是大佬爹不能，他也不会朝我投掷标枪。”我快哭出来，对小老头恳求道。</p>
它依然面带微笑，蜷缩身体，在我手里，好不悠闲自得，就是不说话。</p>
当当当！</p>
下面响起钢铁碰撞的声音。</p>
它们居然还不耐烦。</p>
四周依然冒着青烟，基本上是建筑的一些余烬。</p>
我看见满是没有怜悯的笑脸，却看不见一个人类。</p>
它们要把人类当成替罪羔羊，赶出此地，然后自行组建家园。</p>
那远处，一个半人摧毁培养皿，一个原子人破坏禁书，说明一切。</p>
小老头从我手中滑落。</p>
因为我绝望，绝望到，不好意思再看大佬爹一眼。</p>
下面的树枝已经基本堆砌完毕，他比我先哭出了声。</p>
小老头坠入木柴之中。</p>
点火，然后窜上来，不过须臾之间。</p>
我抬头望着天。</p>
一只老鹰飞过。</p>
我眼前再次出现了意想不到的画面：</p>
心腹手一挥，满桌佳肴，对面坐着阿祖，这是它最后的晚餐。</p>
洪福在分发乐器，有些民众执意要给钱，他勉为其难收下，但是对于下跪感谢，坚决还礼。</p>
咪萌制造出了第一条牛仔裤，活蹦乱跳，像一个小兔子。</p>
病人红光满面，换了一身长袍，拿着手杖，经过一排图纸，然后停下，杵杵地，那就是选中的未来魅王殿，大气磅礴。</p>
好人带队四处搜索，特别留意那些依旧无法适应噩梦的民众，并亲自带他们到医院就医。</p>
至于作家，奋笔疾书，甚至把多余的鲜血分给了脖颈的蚊子，再也不见卡文的踪影。</p>
还有民众的葬礼……</p>
这些都不像是我的想象和幻觉，因为栩栩如生，如同就在眼前。</p>
左眼模糊。</p>
我用手擦了擦。</p>
红色液体。</p>
眉毛中，居然流出鲜血。</p>
那里是……</p>
鲸姐给我点的痣。</p>
我把手挪开，看了看空中，那只老鹰，不是监督我的老鹰，而是……</p>
我的眼睛。</p>
“你精神混乱，不知道，串门了么？”</p>
小老头的话，在耳边游荡。</p>
如果我的忧郁，可以影响这群半人和原子人，那么为什么不继续下去呢。</p>
一个念头突然冒出。</p>
我把头转向我的家：鲸落湾一号楼。</p>
密封严实，摇摇欲坠。</p>
我听不见下面的嘈杂，听不见火把在空中飞，即将撞向树枝，听不见大佬爹的哭泣，但是唯独听见了家里的噪音。</p>
楼房里面有东西。</p>
我把目光看向老鹰，再喵向鲸落湾一号楼七层。</p>
歘！</p>
牢笼下面的大火燃起。</p>
就在这时，老鹰突然转身，朝着大楼飞去。</p>
速度越来越快，在即将撞击的瞬间，收起了翅膀。</p>
哐当！</p>
七层楼的窗户破裂。</p>
牢笼开始发烫，但是依旧没有转走我任何注意力。</p>
三二一……</p>
我居然在默念。</p>
咻！</p>
一个黑影从里面钻出。</p>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p>
漫天的乌鸦，源源不断从大楼飞出。</p>
很快，占据了整个天空，连光线都暗淡下来。</p>
火焰已经升起，盖住了半个铁笼。</p>
半人和原子人，刚刚还在庆祝，此时陷入恐慌，不得不躲避天空中不断落下的鸟粪。</p>
火焰变小。</p>
熄灭。</p>
那鸟粪落到它们身上后，开始冒烟。</p>
原子人的衣服褪色。</p>
半人却朝人类的方向进化了一小步。</p>
双方一起，慢慢淌下，哀嚎遍地。</p>
砰！</p>
在发呆之际，牢笼打开，大佬爹把我死死抱在怀里。</p>
“快，说点什么，否则，它们会把你，把人类，当成天大的敌人。”</p>
这是小老头的声音。</p>
我发现了它，正在火焰之中看着我。</p>
但是大佬爹力量太多，不可能再让我独自离开。</p>
“快啊，说点什么呀，不然来不及了啦。”</p>
小老头开始熏黑。</p>
我眼珠转飞快，爬上大佬爹头顶，面对躺倒一片的非人，大声喊道：</p>
“你们不甘心，你们也不甘心，我跟你们一样，同样不甘心。我要拿回我的意愿，我要为这件事，奋斗终生！”</p>
这是我能说出口最好的内容。</p>
一方面剔除掉大家对我的抱怨和泄愤，一方面努力跟大家站在一起，构建共同的恐惧。</p>
这恐惧，叫做不甘心。</p>
战胜这恐惧，需要勇敢面对，努力奋斗，长期坚持。</p>
我希望能有用。</p>
我没撒谎。</p>
我要找回本来应该“成为男生”的意愿。</p>
大佬爹抓了抓头发，可能是我用力过度，他已经脱落好几根。</p>
轰！</p>
现场的沉默，逐渐陷入睡眠。</p>
倒是那大楼，鲸落湾一号，我的大平层，我的家，在我亲自注视下，如同末日巨塔，轰然倒塌！</p>
乌鸦散去。</p>
没打一声招呼。</p>
我们也一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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