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国兴心说刚才都不敢多话，现在哪敢有别样心思。</p>
约束军纪这种事本就可大可小。</p>
就算大将“失手”把一员部将活活打死，上面也挑不出半点破绽，除非这员部将身后有靠山……</p>
方国兴低着头，忧愁地扫视那些挨棍惨叫的士兵，心里嘀咕这群蠢货真是把他坑惨了。</p>
大伙都是旁系，老老实实跟着黑旗营混军功，以后升迁出去不就完了，非要顶撞常胜大帅，简直自寻死路。</p>
这群人找死也就算了，非得连累同为旁系的他受苦。</p>
要是他一言不慎，被李总兵抓住把柄，下一个被铁棒加身的就是他了。</p>
他脸上的表情时而震惊，时而窘迫，干燥破皮的嘴唇微张，欲言又止，扭曲的面部五官不断变化，最后沉淀为惊惧。</p>
在一众将士的冷眼逼视下，方国兴就像结石发作的倒霉蛋，还要强忍疼痛，只是短短片刻，胸前背后已被汗水浸透。</p>
方国兴暗自揣摩李总兵的心思，一咬牙说道，“大帅打的好！吴忠这厮纵容骄兵袭扰百姓，合该严惩，受不住军仗是他身子骨弱，大帅秉公执法，一片为国为民的赤诚之心天地可鉴！下官佩服，请受下官一拜……”</p>
方国兴当即双腿一软，朝李牧行跪拜大礼。</p>
待方国兴大礼拜完，李牧才快步走上前扶住方国兴的胳膊上抬——</p>
“方参将过誉了。你随我西征收复四城失地，你的功劳苦劳将士们都看在眼里。你部军纪严整，行军打仗皆有章法，可见治军有才，合该大用！”</p>
“大帅折煞下官了，下官只是拾人牙慧，跟在黑旗营后头蒙混过关罢了……”</p>
方国兴不经意抬手擦去额头的汗水，短出一口浊气。</p>
心说自己总共就几百亲兵，同营的一千多黑旗营战兵根本管不住，当然军纪严整啊。</p>
“你是不是也觉得本官对吴忠用军法，是为打击报复？”</p>
“下官以为不是报复……”方国兴想不出好词，于是张口便迎合上官。</p>
李牧不置可否，语气变得严厉，“因为本官三令五申黑旗军纪，可他却置若罔闻，当本官是泥捏的，坏我军心！</p>
我不管他过去沾染多少陋规、恶行，但到了我黑旗营，就得守我的黑旗营的规矩！</p>
若有人自恃靠山坚实，不把本官放在眼里、执意违背黑旗营军令，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给我趴在地上挨棍！”</p>
“下官明白！”方国兴赶紧接话，“下官日后唯大帅马首是瞻！大帅叫我往东，我决不往西！”</p>
“只要你尽心做事，本官不会亏待你，”</p>
李牧从怀里抽出一张纸条塞进放参将掌心，后者定睛一看，竟是一张钱庄的银票，五十两。</p>
五十银子相比将官的俸禄、灰色收入只算九牛一毛，但在此刻却有相当重要的象征意义。</p>
意味着方国兴顺利跨过“鬼门关”，更进一步被黑旗营主帅接纳，步入嫡系行列。</p>
杀鸡儆猴吓得方国兴满头大汗，五十银子又给他一颗甜腻的“糖”，一番恩威并施的阳谋耍得他晕头转向。</p>
方国兴只觉得双腿又软了，就要跪下，“吃大帅的粮，用大帅的饷，替大帅卖命！”</p>
李牧没等他跪下便扶住腋下。</p>
“诶，以后大家都是黑旗营的同僚，谨遵军规用心办事即可，不必多礼——若对军规不懂的，可以去军法官那领一本军规手册。要多看，要多想。”</p>
经历一番情绪过山车的方国兴差点落下泪来。他扭头观察身旁早已无声的空地，被施加军棍的骄兵早已断气多时。</p>
……</p>
两员参将不多不少，其亲兵规模也很小，但一颗老鼠屎坏一锅粥的道理人尽皆知，他俩随便整点事端，都能给黑旗营战兵带来负面影响。</p>
毕竟人想学好很难，但要学坏一事可成。</p>
朝廷空降的钉子被李牧尽皆降服，五个营的战兵才算完完整整被他掌握手中。</p>
他深知明廷哪怕是灭亡前一两年都在对地方督抚、将官使绊子掣肘。</p>
他明白这是屁股决定脑袋，任谁坐在那个位置，都会限制地方大将的实力，以防演变军阀割据。</p>
不过以当前局势来看，明廷下一步激烈打压不会太快，还不至于引爆他与朝廷的矛盾。</p>
历史上左良玉、江北四镇都变成名副其实的军阀，一度要朝廷请这些将官的熟人去求，才能勉力说动军阀出兵。</p>
不过李牧所面临的问题与他们不同。</p>
他不会纵兵劫掠百姓，也不跟士绅同流合污，想当军阀的阻力更大。</p>
在朝廷不主动逼他撕破假面之前，他是不会改变现状的。</p>
很快，朝廷给他加官的队伍到了，带队是朱由检身边的忠心太监王承恩。</p>
尽管王承恩也很贪财，能力也一般，但他是唯一陪同朱由检吊死在老歪脖子树的忠仆。</p>
朝廷升他做中军都督府左都督，还给挂“平贼将军印”。</p>
横跨整个崇祯朝，能混到“挂将军印”级别的两只手也数得过来。</p>
朝廷许他节制河南、湖广、江北兵马，三品以下文武官员尽皆听用，同品总兵以他为尊。</p>
这意味着他正式成为名副其实的战区总司令，别说总督、巡抚，就算是督师来调他，他也可推脱不去。</p>
抱着将军印，缩在老巢征税练兵，每年还有三饷分配，时不时给崇祯送点捷报安慰一下。</p>
更何况王承恩还透露，圣上听到近日关乎黑旗营的传言，直说是奸人传谣，非要把传谣者统统抓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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