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火车,看着城中拥挤的人群,杜中宵道:“这一战,真是打钱粮!河北大多州县坚壁清野,仅此一项,就要花钱无数。这些聚到城里的百姓,要保证他们衣食无忧,可不是容易事。”</p>
刘几道:“是啊,说是百姓带着粮食进城,实际上哪里能够做到。最后是朝廷出钱,把百姓的粮食收了起来。进城之后,再按人头,每日发给他们吃食。如若不然,仅是每日里淘米的水,烧饭的柴,各城都供应不起。等到了战后,还要把粮种发下去,诸多事情。”</p>
这是朝廷的动员能力。现在的宋朝,比十几年前的动员能力不知大了多少。最重要的,还是现在有钱了。事情再难,只要财力充足,就好办得多。</p>
坚壁清野,哪里是容易的事情?漫长的历史上,先秦时代多见,越到后面越是少见。从唐朝开始到现在,已经很难见到了。没办法,政权的组织动员能力下降了,很难做到。宋朝今年能够做到,是以向河北路拨付大量金钱为代价的。天下统一纸币没有几年,现在朝廷的手里有钱,能够支付得起。</p>
今年与契丹的这一场战事,杜中宵估计,保守地算,也要花掉一亿贯钱以上。如果把各种物资都算上,两亿贯也打不住。打仗就是花钱,跟现在相比,以前战事的花费不值一提。</p>
火车站前几个月,刚刚建了一座城池,跟雄州连在一起。实际上从真定府开始,每座车站都用城池围了起来,便如长城一般。车站之间兵马可以快速机动,契丹人很难突破。</p>
出了车站,杜中宵回身看看,又看看两边高高的坚壁,不由点头。车站到州城,约有两三里,中间就用这种城墙连起来,就是壁。坚壁清野的壁,本来就是这个意思,用来保护道路。时代不同,建城壁的成本越来越高,攻城的手段越来越多,做的越来越少。</p>
进了河间府,到官厅坐定。杜中宵对刘几道:“前几日,契丹开始进攻长城口,极是猛烈。你这里如何?若契丹进攻雄州,河间府一样会受波及。”</p>
刘几道:“保州来的公文我已看过,契丹此次南下,实在是下了大本钱。攻长城口,听说就带了一百余门炮,日夜不停。只是契丹的炮差一些,长城口又建得坚固,并没有什么用处。”</p>
杜中宵道:“不只是炮差一些,还有一点,他们没财力多造炮弹。只打了几日,带的炮弹便就用完了,只能够改用石弹。本来炮差,再用石弹对城上铁弹,还有什么用?听说,契丹人还派了勇士,到城下重新收回铁弹,只是被守军打了回来。”</p>
刘几点了点头:“听说了,确实如此。此一战,打的是两国财力。财力不行,弹药供不上,前线如何打仗?纵然人多,枪炮面前没多少用处。”</p>
“是啊,打的两国财力。本朝这些年励精图治,攒下的家底,此次就有用处了。仅炮弹一事,便就可以看出来,有钱没钱,差得太远了。长城口小城,这些日子,他们用掉的炮弹,只怕契丹人一年的税赋都不够。没有钱,这一仗契丹人凶多吉少。”</p>
说完,杜中宵喝了一口茶。到河北路这几日,杜中宵对前线的情况了解更多。契丹攻长城口,开始的时候气势汹汹,几十门炮摆在城外,以为只要几天时间,就能轰塌城墙。结果攻了近十日,城墙依然屹立不倒。反倒是契丹的炮损失了七八十门,而且没有炮弹了。就连石弹,也难以搜集。</p>
现在契丹五万大军,在长城口外一筹莫展,没有什么办法。如曲阳之战时用人力攻城,只要城内自己不出乱子,很难攻破。而且五里之外就是另一座城池,到了晚上可以方便补给,契丹挡不住。</p>
杜中宵的感觉,现在这场战事,已经成了两国国力之战。谁强谁弱,已经很明显了。说实话,如果只是抵挡契丹人,宋朝用钱都可以把契丹堵住。现在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在消耗了契丹的锐气后,怎么能够大军出击,把这七十万大军消灭于幽州。</p>
说一会闲话,赵滋道:“依河间府估计,后边河流冰封,契丹人会不会进攻雄州?”</p>
刘几道:“那是必然的事。保州后边是定州,定州南边还有真定府,一路三百里之遥。而且这一路上全部坚避清野,契丹根本无法深入。雄州不同,后面是莫州,再就是河间府,兵马较少。而且东边的沧州人烟稀少,可以绕道攻击。现在契丹大军屯于边境,想来就是等机会,来攻雄州。”</p>
杜中宵道:“我也是这样想的。而且铁路是从真定府到雄州,要想突破,还是要从雄州起办法。只是契丹不动,我们的决心不好下啊。这段日子,着实难熬。”</p>
刘几听了,道:“既然太尉如此认为,为何不把窦舜卿、刘兼济等军东调?大军到来,契丹若是攻雄州,正好作战。我们四军二十万人,并不惧契丹人。”</p>
杜中宵道:“大军开拔,不是容易的事。这个时候,各军的炮兵等等物资众多,可不是军令一下就走的。契丹大军一日不动,我们就不适合重新做布署。好在有铁路,真到了要集中兵力的时候,还是比较容易的。从长城口来看,契丹攻坚城,没什么希望。我估计,契丹人也在想办法。”</p>
刘几摇头:“什么办法可想?攻不破坚城,周围又坚壁清野,他们只能顿足于坚城之下。”</p>
杜中宵道:“如果契丹人不攻坚城呢?置路上的城池不顾,大军只顾南进。只要到了内地州县,便就是一场大乱。总不能天下坚壁清野,也做不到。”</p>
刘几道:“太尉,数百里路,契丹人总要吃东西。现在沿边三百里,不攻破城池,契丹人就没有粮草补给。他们只能硬攻城池,没有办法可想。”</p>
杜中宵摇了摇头:“我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如果没有办法,契丹人应该退了,为何还要屯在边境?七十万大军,一日要用多少粮草?他们到幽州一个月了,以契丹力,应该就非常艰难了。”</p>
刘几想了想,实在想不出办法,只能摇头。</p>
赵滋道:“或者,契丹也在边境找我们的破绽,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点倾国之兵,数十部族兵马尽集中于幽州,这么退了,如何交待?”</p>
杜中宵点了点头:“但原如此吧。现在十一月中旬,再有两个多月,就要过年了。等到年后,春暖花开的时候,契丹人还不走,我们就不让他们走了!”</p>
杜中宵的计划,是坚守到春天。那个时候是游牧民族忙碌的季节,错过了就是一年。那时宋军挥军北上,与契丹决一死战。只是前边这几个月,有些难熬。</p>
宋军防秋,是因为游牧民族秋冬季节无事可做,而且缺少粮草。而农耕地区收了粮食,正是储存最多的时候。大军南下,总能抢到些物资。一样,到了春天,游牧民族要转场,诸事繁忙。这个时候,大军北上,能够大大影响契丹人的生产。</p>
第38章 向东</p>
耶律仁先快步走入帅帐,向耶律洪基拱手道:“陛下,这几日连续天寒,河流冰冻,已经可以行军了!奚底大王带所部已经试过了,就连拒马河也可行军,冰面坚如岩石!”</p>
耶律洪基沉声道:“此事重大,万万不可有丝毫差池!”</p>
耶律仁先道:“陛下安心,微臣自然明白。大军在边境一个月,耗费粮草无算。再不进军,就实在无法支撑。离着年节,还有两个多月,若是大军急进,年前说不定就到开封府!”</p>
耶律洪基点了点头,道:“好!速招各大王进帐,商议军事!”</p>
不多时,此次随着耶律洪基南来的重臣将领,纷纷进帐,分立两侧。</p>
看着众人,耶律洪基道:“这几日天寒,周边河流已经彻底都冻住了。我们在幽州一个月,许多将领都烦躁不堪,忍不住了。都说要大军南下,灭宋军,攻破其城池,抢掠其百姓。天时已到,今日招诸位来,便就是商量一下,怎么进攻!”</p>
耶律乙辛出列,拱手道:“陛下,臣以为,从保州南下是不行的。”</p>
耶律洪基面色不变:“为何如此说?保州以南,地势平坦,最利大军驰骋。”</p>
耶律乙辛道:“先前耶律划里率五万大军,攻长城口。一座小城,十日没有攻破。而且据说,前线把炮弹用光,其城墙依然坚不可摧。划里大王命士卒蚁附攻城,奈何城头宋军大多都用火枪,连云梯都难搭成。现在看来,本朝兵马不擅攻城,当另想办法。”</p>
耶律洪基点了点头:“此话也有道理。不过,不但是保州,就连雄州也是坚城林立,想绕过去基本不可能。现在飞狐已经落入宋人手中,想从太行山中出兵,也不可能了。”</p>
耶律仙童出列,拱手道:“臣以为,到了现在,不得不行险。保州和雄州都攻不得,应该从更东边想办法。雄州以东,霸州、信安军一带,宋军并没有修筑城池,也没有派驻大军。只有原来的州县,派有兵马驻扎。虽然那一带池沼众多,既已结冰,并不妨碍大军南进。不如,就从信安军南下。引动宋军出兵拦截,与其野战。宋军擅守城,我军则擅野战,正是以己之长,攻敌之短。”</p>
耶律洪基道:“此计甚善。诸位以为如何?”</p>
萧阿刺道:“信安军虽然宋军防守空虚,但太过偏僻。数十万大军,每日粮草不是小数,只怕运输不及。宋军虽然没有在那里修城,但却把百姓都收到城里,百里内难以抢到粮草。”</p>
耶律仙童道:“霸州到将陵军,四百余里路,不是不能想办法。只要到了将陵军,以南宋朝都没有坚壁清野,获取粮草不难。若军中带十日粮,一路急行,就可能深入宋境。将陵军近京东路,那里极为空虚,大军如同进了无人之境。到了那时,宋朝与本朝就主客交换,完全不同了。”</p>
萧阿刺听了连连摇头:“大王,五百里路,数十万大军带十日粮,不说可能被宋军阻截,只是赶路也赶不到。这种奇袭,最多只能万人,再多就没有办法了。”</p>
耶律乙辛道:“前锋可以只用万人。只要他们占住了将陵军,后面大军徐而进就是。宋朝没有雄州以东布置重兵,难道他们还敢出城与我们野战不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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