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健是周末被他媳妇拽着回来的。</p>
齐秋璇跟他是大学同学,两人是一起进的南江一中，这几年学校出了名,老师们的待遇也一天比一天好了，不过这会儿教育上没卷的后世那么厉害，教育部也并不禁止老师们在外头补课，所以两口子寒暑假靠着在外头补课，收入其实还算不错。</p>
但高中老师本来就很累，南江高中那样的学校又是省级重点学校，周末通常不放假,两口子一年忙下来,其实也就挣几个辛苦钱,结果小姑子去京市念书,光他们家每个月就要赞助五百。</p>
起初他们也忍了,但等到他们闺女王郁琦去省城读书的时候一打听，周围的同学生活费都只有三两百，多的也不过是五百，刚开始齐秋璇还以为小姑子的生活费都是找他们要的呢，那叫一个气的呀,后来打听一圈才知道,公婆一个月给的生活费是一千块！</p>
到了快毕业的时候又要了几次,一次说是买衣服，要了一千，后来又说要毕业旅游,又要找他们要两千,齐秋璇心里气不过,刚好又听到王慧茹的八卦,这才上门找公婆。</p>
“谁生的孩子谁养,养不起就不要生，我真是受够了。”齐秋璇到底是个知识分子，做不出泼妇骂街这样的事，但语气也很犀利：“谁家生的千金大小姐，一个月生活费要一千，梳妆打扮还要单独要钱，这回又要了两千是什么名头，以后她嫁人是不是该我们凑钱出嫁妆，拿着我们的钱在京市偷偷买房是吧，真够可以的，今天给我把话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p>
齐秋璇的婆婆叫邱癞婆，年轻时候长过癞子的，头顶上有一块癞子疤，性子很是泼辣，自从生了小闺女以后，基本上就不怎么下地干活了，刚好那个时候三个儿子也都工作了，一人给家里一点钱，俩老的也够花了。</p>
邱癞婆却是个泼辣的，叉着腰出来骂：“老娘生的儿子，给老娘一点养老钱怎么了，我闺女买房那是她的本事，她自己挣的钱。”</p>
一听这语气，敢情闺女买房是跟他们通过气的，齐秋璇就更生气了。</p>
“四年，每个月五百，一年五千块钱，四年加起来是两万，我们家两万，老二老三家两万，这钱凑起来干脆便宜给你闺女买房了呗，没那个本事就找兄弟们要，真够可以的，我自己闺女才问我们要了三百啊，我这稀里糊涂的供着人家闺女过好日子是吧。”</p>
这钱是王健偷偷给他娘的，一千五有五百是老两口的生活费，还有一千自然是都寄给了王昕。</p>
王健心里头愧疚，低着头不敢说话。</p>
他跟媳妇两个人是真的累啊，一个数学老师一个英语老师，都是主课，每周起码有六天的课，一天至少六七节有时候还有晚自习，寒暑假还要给学生补课赚外快，一年下来没一天轻松日子可以过。</p>
这要是家里有正用也就罢了。</p>
王健耷拉个脑袋：“你也少说几句吧。”几十年的体面都给败光了。</p>
齐秋璇不肯，非要老太太给个说法。</p>
邱癞婆哪里能有什么说法，只是一味的用孝道压人。</p>
齐秋璇的逻辑也是</p>
满分，怼的她婆婆没话说。</p>
楼小乔到的时候，婆媳大战还在白热化中，她看着齐秋璇觉得有几分眼熟，也就围观着看了。</p>
倒是张玉娇跟其他村民一样，看的兴致勃勃的，还点评道：“邱癞婆这事儿做的不漂亮，她要是拿出自己存的钱给闺女买房子，估计几个儿子也没话说，这下好了，我看齐秋璇不会善罢甘休的。”</p>
“我听齐老师说话不像是当地口音。”</p>
“她不是本地人，二十年前那会儿的插队知青。”</p>
张玉娇想了想：“她就是京市人。”</p>
齐秋璇也想回京市啊，自然打听过京市的房价，那边可不像新都和南江这么便宜，房子贵的她觉得肉疼，只要想想小姑子拿着他们的钱买房，她就更肉疼了。</p>
两人看了一会儿热闹，就回家了。</p>
张玉娇也有自己的小智慧：“当父母的不会做人，寒了几个大的的心，小的躲在京市肯定是不会回来了的。”</p>
被惯坏的那一个总是有恃无恐。</p>
楼小乔笑笑，她好像也会偏疼小点的那个，但也做不到这个老太太这样。</p>
两人说着话就往回走。</p>
楼小乔又问起张玉娇家里的事情。</p>
张玉娇叹了口气：“王盛现在在外头干的稳定了，一个月稳稳的有一千四，我让他一月留两百，剩下的都寄回来给我，免得给了他娘，这辈子都吐不出来了。”</p>
王盛他娘沈大娘是不帮闺女，可她帮娘家兄弟啊。</p>
今年开始村里盖房子的人也多了，她心头也火热。</p>
尤其是看到楼小乔盖房子，她还问了下楼小乔预算，得知也就三四万块钱能把壳子盖起来，她也想盖房子了。</p>
但之前家里的钱都给了舅舅家，是一点存款都没留下，张玉娇就觉得心里堵得慌。</p>
“我婆婆意见很大，每天在家摔摔打打的，我看这日子是不用过了，她要再这样作下去，老了以后还不如王耿媳妇呢。”为了娘家把儿子女儿都得罪透了，难道靠那个傻子给她养老？</p>
有人曾经分析过，沈大娘那个年代的人，经历过战争跟穷苦，生活的经历告诉他们，只有利己才能活下去，就这样活了几十年，想改变强势的态度很难。</p>
但楼小乔跟张玉娇这一代人，却又是生长在红旗下，想要控制他们的思想也很难。</p>
这样的两代人，着实很难融合思想。</p>
“哎。”楼小乔也不知道怎么劝她才好了。</p>
两人说着话到了家里，汪京刚好也要当面谈，工地上才开工，汪京就来了。</p>
好在房子才打好地基，上面的建筑物还没盖。</p>
张玉娇见人过来，赶紧去给他泡茶，楼小乔招呼人坐下，笑着跟人打招呼：“这么早就来了，我还以为这点小事，电话里头沟通沟通就好呢。”</p>
汪京摆摆手：“也是顺路，我刚好要经过这里，不用这么麻烦泡茶了。”</p>
又问楼小乔：“你要改成钢筋混凝土？”</p>
现在农村盖房，大多</p>
都是砖木结构和砖混结构()?()，</p>
像楼小乔这样提出要钢筋混凝土的不多。</p>
楼小乔点点头：“这房子盖好后结构上我就不想做太大的改动了()?()，</p>
用混凝土的()?()，</p>
万一以后孩子们不喜欢了咱们原封不动装修一下就行?()1?.の.の?()?()，</p>
但如果用砖混结构，我看以后想改动怕是有点麻烦。”</p>
钢筋混凝土先盖个框架，再用红砖砌墙，以后不喜欢了把非承重的部分一拆就行了，想改变户型都简单。</p>
只是钢筋混凝土可不便宜，这样一来预算要高不少，所以汪京才有这样一问。</p>
“那预算上可是要高不少，你考虑好了？”</p>
“大概要高出多少来？”楼小乔问。</p>
汪京沉吟片刻，给了一个预算的数字。</p>
楼小乔一听是能接受的，又沟通了几个小改动。</p>
原本只打算装修出一层出来，现在她要装三层，一起都装上，而且每一间房都要走大功率的电线，这是方便以后每间房间都装空调的。</p>
汪京微微有些惊讶，上次他过来楼小乔还抠抠搜搜的，这次怎么就这么大方了，像楼小乔这样一装修，只要要花十来万，这年头在农村花十来万盖房子的也不多。</p>
“看样子楼老板在外头发了大财啊。”汪京的语气里面充满了羡慕：“幸好你说的早，按照你说的，各项预算都要高些，房子的整体要高出至少一半的价格，我预估要十万上下，这个预算没问题吧。”</p>
因为大部分主料都是汪京帮忙购买，楼小乔只出钱，汪京觉得有必要把预算给她说清楚一点。</p>
“没问题，最好是一步到位嘛，免得以后家里住着人还要装修，也吵得很。”</p>
再说了，这年头的人工也便宜，瓦匠一天也才二十五，再过几年可不是这个价。</p>
汪京擦了一把汗：“行，原则上都是客户要怎么装我们就怎么装。”</p>
他这回过来还带了点小礼物，是买个孩子们的小玩具，谈完话从车上取下来给了楼小乔：“朋友从上海带回来的，我家里孩子也大了，玩不了这个，送给你家孩子吧。”</p>
楼小乔看了一眼，是一个非常精致的芭比娃娃，和一个遥控小汽车，这两样一看就贵，她不好收人家这么贵的东西，再说了什么人送礼还会专门送一男一女的玩具，她记得汪京家里是个闺女，都读到初中了。</p>
“您太客气了，我怎么好意思收。”</p>
“你就收下吧，就当我给客户送礼，你不收我很不好意思的。”汪京那一张脸黑红黑红的。</p>
工地上他经常过来，但是碰到楼小乔的机会却不多，只能看见她家两个小孩子。</p>
楼小乔把玩具收下，见汪京还不打算走的样子，有点尴尬。</p>
她正想着接下来怎么才不会冷场，就听见外头传来了一阵声音，忙起身看，就看见刚才还精神抖擞的齐秋璇脸色苍白，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王健在旁边干着急，而刚才被骂的婆婆，先是犹豫着看了这边一眼，见齐秋璇捂着肚子没起来的意思，冷着一张脸嫌弃：</p>
“装给谁看呢，老大把她弄家里去，还说是个知识分子呢，</p>
丢死人了真是。”()?()</p>
伸出脚来踢了踢齐秋璇。()?()</p>
王健是从小被打着长大的，对女性尤其是女性长辈有些唯唯诺诺，犹豫着到底是送去卫生所还是弄回家去，又见妻子这样的痛不想是装出]的域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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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p>
刚才齐秋璇还能蹲着，这会儿是一点形象都没有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p>
当婆婆的就更看着火大了。</p>
以前她就看不顺眼这个知识分子儿媳妇，现在就更讨厌她，她平常在村里跟人交流的最多的就是怎么“制服”儿媳妇儿，偏偏这个儿媳妇是最不服管教的，因此看她就更不顺眼，顺道看儿子也不顺眼。</p>
“妈，我看还是要送卫生所去。”王健愁的是这样子怎么送去卫生所，齐秋璇又不是小孩子，不能抱着一路走吧。</p>
老太太一脸的嫌弃：“送什么卫生所，八成是吃坏了肚子，搞回家喝喝热水，拉几次就好了。”送去卫生所没得浪费钱。</p>
眼看着齐秋璇额头上的汗大滴大滴的冒了出，偏这老太太拉着儿子，怎么都不肯让他碰儿媳妇一下，母子俩兀自在扯皮。</p>
这几人刚好在楼小乔家门口，她出门时齐秋璇都在干呕了。</p>
周围的人都在议论，老太太却扯着儿子不让他碰，硬说只是吃坏了东西。</p>
楼小乔一看脸色就变了，看着怎么那么像阑尾炎？</p>
原主前几年就发过一次急性阑尾炎，这病看着不怎么严重，在古代叫肠痈，在没有消炎药的古代，可是能活生生痛死人的，这要不送去医院，痛到后头事情就更严重了，这老太太明显是跟儿媳妇积怨颇深，半分怜悯心思都没有。</p>
要说楼小乔平生最厌恶什么人，就是这种极度自私又漠视生命的人。</p>
无论是眼前这位老太太，还是楼母都是如此，这也让她见识到了除了她那位慈祥有爱的外婆，还有这种刁钻的老人家。</p>
周围的村民还是跟看戏一样围观着眼前的这一幕发生，有人甚至兴致勃勃的点评。</p>
楼小乔却是不管不顾的冲到前头：“齐老师，是不是肚脐眼往下疼。”</p>
如果是肚脐眼周围，可能是蛔虫，但蛔虫不会来的这么急这么凶险。</p>
丈夫还在跟婆婆争吵，两人都忙得顾不上，齐秋璇话都说不出来了，伸出手来抓住了楼小乔。</p>
手上的力气很大，疼痛的厉害的时候，是很难控制住力道的。</p>
楼小乔顿时就懂了，这就是急性阑尾炎。</p>
但是她只有个摩托车，齐秋璇这个样子是坐不稳的，她也不敢这样带着人。</p>
“用我的车吧。”汪京从屋里走了出来，手上拎着车钥匙。</p>
汪京的车是面包车，可坐人可带货。</p>
楼小乔伸出手来扶着齐秋璇：“齐老师，你还能站起来吗？”</p>
齐秋璇艰难的点了点头，顺着一股大大的力气站起来，依旧是弓着身，随着楼小乔的指引走。</p>
汪京那边也收拾好了，楼小乔让齐秋璇</p>
坐在离门口最近的位置，方便上下，然后喊了王健一身，谁知道王健压根没顾得上，这会儿还在跟他家老太太掰扯，两人吵的难分彼此。</p>
“先走吧。”汪京看着这种男人也火大。</p>
看着楼小乔钻进车里，汪京也钻进驾驶座，开着面包车绝尘而去。</p>
开车就要快上许多，十几分钟就能到，汪京的车进了城，就直接往人民医院去。</p>
一下车，人就被送到急诊科去了，拍了照果然是急性阑尾炎，她这个病幸好送来医院了否则后果很严重。</p>
县城医院的效率很高，很快就开了消炎药，给齐秋璇打上了。</p>
过了一会儿，齐秋璇就恢复正常了。</p>
脸色还是苍白着的，她躺在急诊室临时租来的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也不知道是第多少次了。</p>
在王昕之前，王健是家里唯一一个读过大学的孩子，但他父母生他的时候还年轻，没有做父母的觉悟，等到想做父母了，生下来的孩子就是王昕，因此待这个小女儿，比上面的三个哥哥都要疼爱一些。</p>
王健读书去的时候，他的两个弟弟已经工作了，那个时候大学生有补贴，说是什么全家供着他上大学，但其实家里也就最多出点车费，给孩子带点咸菜馒头，但因为父母长年累月的洗脑，王健对原生家庭有愧，再加上邱癞婆总说，家里这么多孩子，就送你读了大学，以后你要对爹娘好点，这么多年几乎是父母要什么给什么，他跟妻子说——</p>
“就当我课外上的那些课白上了。”</p>
是这样算的吗，大家都往原生家庭无底线的塞钱，就当课外白上了呗。</p>
齐秋璇越想越生气，加上昨天王慧茹说的那些，她就更生气的。</p>
她气的不是丈夫瞒着自己给小妹生活费，而是全家瞒着他们当傻子一样，她都病成那样了，老太太居然说喝点热水就行，王健也好像没别的想法，要是他娘不让媳妇去医院，他会尽量“说服”对方的。</p>
文化人嘛，讲究以德服人。</p>
————</p>
急诊室的人不是很多，齐秋璇打了一会儿针以后，就有负责门诊的医生过来。</p>
看了一眼病人现在的情况：“等打完针转住院部去吧，这种情况起码要住院一个礼拜观察观察。”</p>
齐秋璇问：“不能把阑尾割了吗？”</p>
医生：“不能，你现在还在发炎，不能动手术，先消炎，等炎症消下去了，”</p>
开了住院的单子，让家属去办手续缴费。</p>
齐秋璇还在打针，王健还没过来。</p>
县城就两个医院，再怎么扯皮这个时候也该过来了吧。</p>
楼小乔也是个人精，就算跟齐老师两口子不熟，也大概知道了是个什么情况，王健要是想过来，刚才就过来了吗，一个老太太拉得住一个壮汉吗。</p>
“齐老师，你把钱包给我，我去给你缴费办手续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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