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刚过,凌家的年味还没散去,又有客人来了。许文礼着正装登门,早上寒气难耐,就在西装外又披了一件风衣,脖子上挂一条驼绒长围巾,由月桃引路往花厅走去。
阁楼上传来一阵脚步声,像脚尖点地般轻快,凌霜华还穿着百褶睡裙,裙摆随着她欢快交替的小脚摇曳:“是二哥来了吗?”
许文礼远远听到她的声音,携一枝梅花轻嗅,嘴角微扬。
“呀!”她小跑来了花厅,头发也没梳,青丝在身后飘扬,冲上前来扑进了他怀中,笑呵呵地把头埋他胸前,娇俏地喊他:“二哥!”
月桃急得跺脚:“二小姐,你,你怎么这样就出来了?当心着凉!”
许文礼也怕她冻着,忙拿风衣往她身上裹,两人抱在一起,她咯咯地笑。月桃脸色一变,赶紧上来拉她。许文礼只顾着担心她受凉,这才惊觉不妥,放开了她:“你快去换衣服,天冷,多穿些。”
月桃赶紧拉她走,她这才有些后怕,刚才不成体统的样子让父亲看见,又要被罚了。她很快换好了衣服,也听话地穿得不少,再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在前堂和她父母说着话了。
三人从交谈中回头,都望向她。
凌柏居将手中的茶盏放下,笑着说:“霜华,你二哥来看你了。”
许家有两子,长子许文学她叫许大哥,次子许文礼和她大哥凌绍同一起长大,只小了几岁,她便只叫二哥。
她故作淡然,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在母亲宋甫阳身边坐下。一落座就偷偷朝他看去,却见他也正看着自己,眼中笑意藏都藏不住。他浓黑的眉毛很是好看,眉弓的弧度刚刚好,说不出的英姿俊朗。
那是三年前的新年伊始,汶南的天气又湿又冷,她却只觉得心里暖烘烘的。
那天离开时,他高兴地握着她的手:“霜华,伯父伯母已经答应我了!你等我,等我从德国回来,我们马上结婚!”
回忆在时光里沉淀,远渡重洋而来的礼物和信件填补了她三年的思念。而现在,她正把汶北大雪的盛景融入笔尖,伴随她宽慰的话语写入信中,但愿能平抚他的心忧。
她写到来汶北的各种见闻,写到函阳城最时髦的咖啡厅,写到贺家人都待她和小妹像家人一样。可是,她只能写这些。南北依旧不和,报纸上,她的父亲是勾结汶北的叛徒,许公任职汶南政府,她又寄身贺家,两人通信已是不该,她不能再多说什么了。
她放下镶金的派克钢笔,这是他送的礼物之一,也她唯一来得及带走的有关他的东西。窗外雪茫茫一片,窗户严实关着,感受不到一丝寒意。贺家给她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这几天还在办函阳女子学校的入学手续,她的父亲本打算的是明年送她去法兰西上学,可现在她觉得能上完中学也是好的。
她曾在信里对许文礼说过家里也想送她出国留学,说等他从德国回来才不要嫁他。他回信道: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但愿卿心似我心,定不负我相思意。
他说,反正都是等,大不了多等几年,待她学成归国。
其实,他也是愿意等她的。
她觉得冷,把堆花绣锦的披肩拢好,小心收起金笔,那封写好的信和她诉不尽的衷情被锁进抽屉最底层,再没有了寄出去的机会。
贺家高门大户,虽说贺帅承父恩,但她和妹妹寄身于此,总不能太造次,就连月桃都被她叮嘱,不可仗着凌家有恩,就对贺府的丫头老妈子指手指脚。
贺帅贺显昌是汶北相当当的人物,统领汶北各省,共有一位夫人和六位姨太太,贺夫人家世显赫,当年毅然和远没有如今风光的贺显昌私奔,她在贺家的地位自是不可取代。二姨太性情温和,谈不上受宠。三姨太早些年病逝,四姨太传言是因为偷人被活活打死的。五姨太六姨太分别有一女一子,但心知贺家定是传长房,所以也都安守本分和睦过日子。七姨太前年才娶进门,在家里没什么倚靠,凡事都看贺夫人脸色,算是个聪明人。
贺夫人为贺家育有一女二子,又把家中事务操持有道,贺显昌有军务在外时,她就是当家人。如今,她是真心疼爱这两个没了爹妈的孩子,见她们人又懂事,更喜欢得不得了,只是见了她们在人前谨言慎行的模样,难免心疼,她们始终不能把这里当作成家。
她不知该怎么办好,就每天带她们逛洋行,买很多漂亮衣服首饰,凌雪华还小,一见有蝴蝶结的洋装裙子就高兴得忘我,凌霜华收到她送的首饰时也很高兴,但那更像礼节性的答谢,还不如她得知自己即将入读函阳女子学校时笑得真切。
贺家长女贺景曼当初也就读这所学校,一毕业就嫁进了谭家做少夫人。贺夫人直笑着说,她的大女儿在这里毕业,看来二女儿也跑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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