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去的人们时常怀念那场懵懂的盛夏,被阳光滋润的校园里,处处洋溢着青春的气息。许星祺好像做了一场清醒梦,她独自一人坐在篮球场的小湖旁,漂亮的棕发被梳成马尾,别着一支彩虹发卡,鼻梁上挂着一副眼镜,野雏菊开满在青翠色的草地上,两只小鸟也喜欢停在她肩头叫。</p>
许星祺常年冰冷的表情上露出一丝笑容,面色羞红,她抱紧怀里的小册,缩了缩脖颈,对着鸟儿嘘了一声。</p>
她在等一个人。</p>
一个她应该等的人。</p>
微风拂过,小册的一角被吹开来,白色的纸张一片片翻页,露出许多蜡笔画过的鲜艳颜色,许星祺敞开来看,伴着明艳的阳光,一幅又一幅画面呈现在她眼前。</p>
蜡笔的黄色构成星星,红色构成太阳,夜幕是黑色,还有几道整齐的彩虹。</p>
这些事物没有出现在所有纸张上,唯独不变的只有两个女孩,一个扎着马尾,面无表情,一个有着棕栗色卷发,笑容饱满。</p>
在画里,她们一起经历了许多:冬天在雪地里逗猫、春天躺在山野上睡午觉,秋天在金黄的麦穗里畅游。</p>
许星祺看到这里笑得很温柔,用手轻轻抚摸着纸上卷发女孩的面颊。</p>
那是她喜欢的人,裴霏霏。</p>
s市一中是一所成绩着名的学校,为了考进来,许星祺费了不少努力。</p>
她是一个喜欢画画的女孩子,热爱世界的所有颜色,就像现在,亲吻她的夏风哪怕有些许燥热,她也觉得太幸福了。</p>
许星祺在奋力地追求一些属于自己的美好。</p>
可是从初中开始,她就被父母强迫舍弃了青春期的女孩子可以拥有的事物:漂亮的卡子、裙子、化妆品、演唱会门票,就连她的笔杆,也不允许拥有一点亮眼的颜色。</p>
最后一次碰到它们,是许星祺六年级的暑假,马上就要升入初中的她,被暴戾的父亲关在房间内,仅仅留下了一句冰冷的话。</p>
“别弄这些没用的东西,耽误学习!”</p>
因为她考上了一所平庸的初中。</p>
开完家长会的父亲性情大变,满腔埋怨无处发泄,便将其撒到了“罪魁祸首”身上。</p>
“马上就要开学了,你给我收收心!”</p>
父亲一锁门,将许星祺反锁在屋里。</p>
如坠冰窟,她原本彩色的房间从此被刷成了白墙。</p>
“放我出去吧,放我出去吧!”许星祺竭力地喊着,拍打着房门。</p>
她隔着门听,化妆品,卡子,包括她的画笔,噼里啪啦地碰撞,滚落,被父亲残忍地抛下,摔在地上。</p>
咔吧,那是画笔闷闷的断裂声。</p>
啪,玻璃尖锐的破碎,那是化妆品瓶子的碎裂,更像她美梦的终结。</p>
嘶嘶啦啦,塑料袋被撑起,把梦的尸体包裹在一起。</p>
父亲随手一抛,它们就这样永眠于门口的垃圾车里。</p>
许星祺的世界没了颜色,从此隐忍了三年,终于,她偿了父愿考上s市一中。</p>
她冰冷的表情一如既往,在高一的前半学期努力学习,又因为中考成绩优异被当选为学委。</p>
“可是,这样的生活,和前三年又有什么区别呢?”回忆到这,许星祺停下翻动册子的手。</p>
“所以,老天一定是怕我太寂寞,才安排了她。”</p>
和裴霏霏的相识是在刚开学的时候,天气灰蒙蒙的,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p>
许星祺是走读生,父亲没有来接她,她也没有带伞,暂时停在了学校墙边的檐下,等待着雨停。</p>
雨势丝毫不减,每次下大,许星祺的心里都纠结了一分。</p>
想到回家嗔怪自己晚归的父母,许星祺深深地埋下头去。</p>
地上有一颗被雨水打湿的石头,一片残缺的叶子,一根冲刷得不像样子的树枝。</p>
雨水顺着地面的砖缝一点一点溜走,湿润了泥土。</p>
不成气候。</p>
不成气候这词是从她父亲嘴里学来的,用在此时正合适。</p>
不鲜艳的它们,不鲜艳的她。</p>
许星祺的眼泪一滴一滴滑下。</p>
……</p>
“同学,你在做什么呢?”</p>
一道甜美的女声传来,像蹦跳的音符跃入许星祺的耳朵。</p>
许星祺望去,棕卷发也同样被扎成辫子,一身运动校服在那人身上意外得合适,长长的睫毛,一双明媚的眼睛正打量着蹲在地上的自己。</p>
“躲雨啊。”许星祺看得出神,但回想起自己的处境,还是失落地接话。</p>
“我是六班的裴霏霏,跟我一起走吧,我在我家附近见过你。”女孩甜甜地笑着,看许星祺不动,也凑了过来。</p>
“哇!好漂亮。”裴霏霏指着地上的残败物,开心地说道,“是你找到的吗?”</p>
“不,是它们太差劲,和我抱团取暖了。”许星祺说。</p>
“可是我听说你很厉害呀,你叫许星祺对吗?”裴霏霏认出她,“大家都说你学习很好,什么题都能答对呢。”</p>
“这不算什么……我就是……”许星祺说话的声音小小的,“我家里人不这么觉得。”</p>
“你看。”裴霏霏蹲下身,和许星祺并排,一把红色的小伞变成小蘑菇,刚好遮挡住伞下二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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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霏霏拿起叶子,又看了看树枝。</p>
“这都是雨水造成的吧,虽然不幸没有同类看起来那么健康,但是它们仍然活了下来。”</p>
“活下来就有希望!有希望就可以做任何事!我小时候从故事书里学来的。”</p>
裴霏霏笑着把叶子平放进许星祺的手心里。</p>
叶子安然地躺在掌中,不知睡去还是消亡。</p>
“苦难固然不值得歌颂呀,但当老天压迫你经历这场劫难,它就会变成独属于你的徽章,不代表它的出现会让你升华,而是你来自于根本的勇敢和努力,是你生来的人格魅力。”</p>
“它们很漂亮。”裴霏霏说。</p>
“你喜欢这些颜色吗?”许星祺莫名一问。</p>
“喜欢呀。”裴霏霏点点头,“我都很喜欢,因为每个颜色都是世界的一部分。”</p>
“不过我最喜欢红。”</p>
胡乱的风伴着哗哗啦啦的雨,吹乱了她的秀发。</p>
裴霏霏想许星祺的美并不局限在人们定向的思维的美画中,正如许星祺一样,她心中的许星祺是独特的,不可控的,有着独特的笔触和不同构色。</p>
许星祺的出现是点缀在裴霏霏世界里最艳丽的色彩。</p>
在灰色笼罩的雨中,裴霏霏笑容满面,浓浓的棕发在往来车灯的闪烁下,隐约泛红。</p>
好漂亮的山茶红。</p>
在与裴霏霏相处的半个学期里,许星祺好像又重拾起爱这个世界的兴趣。</p>
同为走读的两人顺理成章的一起回家,一起上学,坐在一起吃饭,连喜欢也像是顺理成章一样的在心里生根发芽。</p>
“我来帮你化妆吧。”</p>
某一天,两人像往常一样聚在一起,裴霏霏神秘地掏出一沓东西。</p>
是粉刷和几罐许星祺叫不上来名字的化妆品。</p>
“不会被老师发现吗?”许星祺半笑着问。</p>
“哎呀,不会。”裴霏霏给她展示粉刷,虽然干干净净,但有明显打理过的痕迹,底部沾着些许残粉,“洗干净就行啦。”</p>
“为什么要这样做?”</p>
“因为你很漂亮,想看一下嘛。”</p>
“你父亲又不让出去,只好在学校里看了。”</p>
稍微补点水后,裴霏霏为她轻轻扑上粉底。</p>
两个女孩都没什么条件,只是随心意地简单修饰两下。</p>
“你看,你变白啦。”</p>
裴霏霏拧开口红,一下,一下,小心地画在她的唇上,口红与唇瓣接触,一点点为其染上浓红。</p>
“好漂亮。”</p>
裴霏霏掏出一个小盒,打开给她看。</p>
她一看,是四块带有颜色的小方块,平铺在盒子里。</p>
“眼影吗?”她问。</p>
“是呀,你闭好眼睛。”裴霏霏笑着,沾着颜色点在她的脸上。</p>
不是眼尾,而是额头。</p>
于是,在许星祺白嫩的脸上,诞生了一个只有三道颜色的彩虹。</p>
红,蓝,灰。</p>
红色,是裴霏霏喜欢的山茶红。</p>
蓝色,是许星祺曾经无名的悲伤。</p>
灰色,是她生来勇敢的勋章。</p>
想了一会,裴霏霏又在下面加了一条颜色。</p>
很漂亮的粉色。</p>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p>
“因为彩虹很漂亮,你也很漂亮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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