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权站起身,拍拍西装上的土,头发一捋又恢复了体面,只是眼镜碎了一边的镜片,诉说着刚刚被无理对待的事实。
他接过邱秘书手里的合同,看着周寒,说道:“哦对了小周总,既然说起了梁绪,有个好消息告诉你,安音璇跟他年初就分手了。”
周寒比他高一点,虽然他现在身处颓势,但有些场面还是不能轻易服输,开玩笑,不挫挫周寒的锐气,以后永远抬不起头,他铤而走险道:“只是音璇这孩子怎么说呢,不太懂事,这不接着就跟陆悦扬混一起了,我左手也是肉,右手也是肉,谁我都不舍得,这俩就没有一点公众人物的自觉,这不是胡闹吗!我呢还是劝劝音璇,既然小周总回来了,就别惦记……唔!”
周寒的表情肉眼可见地狠戾起来,他大手掰着肖权后颈拉到面前,像是下一秒就要把他脖子拧断,狠狠道:“滚。”
肖权梗着脖子对峙,笑意中带着狰狞,咬牙说道:“那你等我好消息。”
出门的时候心还在砰砰跳,刚才周寒的眼神太过凌厉,以至于他有一瞬间相信周寒真的会弄死他。路边截了辆出租车,刚刚过了晚高峰,这种普通出租车的服务很差,通常空调都不是很足,他松了松领带,总算没那么憋闷。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两眼,好心提醒道:“先生您眼镜坏了,最好摘了,别扎着眼睛。”
他摘下眼镜,镜片碎了两道,腿也弯了,他打开车窗,直接扔了出去,落地就被后车轧得粉碎。
周寒一言不发地坐在黑色商务车里,姿势半躺闭目养神,邱秘书跟了他四年,深知老板的脾气秉性。若是旁人,只道他是累了倦了在休息,实则不然:周寒在生气,而且是极度生气。
为了那个叫安音璇的边缘小歌手。
周寒没去自己的公寓,直接回了周家四九城那套独门独院的别墅。车子驶入院子,停在了门口,周寒一言不发推门走入厅堂,邱秘书只得拿着公文包跟了进去,想着把资料放下再走。
在玄关换鞋时,帮佣从厨房出来,问道:“大少,厨房里有花胶炖汤,您……”
他穿上拖鞋,赶紧使了个眼色,让帮佣别再问了。
这时白雁岚从楼上下来,这是自周寒回国两人第一次见面。他面色苍白,眼下青黑,脸上却挂着诡异的笑容,与他原本阳光的气质截然相反。
“哥,好久不见。”
“爸和方姨呢?”周寒抬头问。
白雁岚站在楼梯上,道:“我不知道,可能去南岛参加论坛了吧。”
周寒脱下西装外套扔给帮佣,打量他一圈,说道:“你瘦了。”
“你脸色也不太好,是在a国太累太忙了?还是说……”他哼笑一声:“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
白雁岚趴在扶手上,整个人向下探,“哥,你怎么跟我还装傻呢?”他把胳膊向前伸平,两个食指缓缓碰在了一起,说道:“我爱的陆悦扬睡了你爱的安音璇。”
说罢他突然大笑起来,声音尖锐又刺耳:“咱俩还在这打哑谜我的天!今天,现在,你跟我终于成了真正的兄弟,难兄难弟!你说好不好笑?哈哈哈哈哈哈!”
周寒绷着脸,说道:“雁岚,你这样太难看了。”
“难看?哥,你比我难看多了!”他捂着肚子坐在了楼梯上,肩膀不住颤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整个厅堂都回荡着瘆人的笑声,过了好一会儿才停住,他用手擦去因情绪过度波动而产生的眼泪,说道:“我猜安音璇能被星云签是因为你吧?能把这件事做得密不透风,让肖权都不敢多说一句话,除了你还能有谁?你以为他会不经意地察觉,心存感激然后爱上你?安音璇才不会!你已经没用了哥,你睁眼看看梁绪!跟陈郡山睡的第二天一早他就把梁绪蹬了!你以为自己多特别吗?!都是一样的!一样的!”
周寒当初让肖权签安音璇,确实是有私心的,与其说让他察觉,不如说只是想看到他不用再那么辛苦。帮了他,又没帮到底,才造成了今天这样的局面。
白雁岚歇斯底里地喊道:“你到底喜欢安音璇什么?他有什么过人之处能把你、你们都迷得心甘情愿被他踩在脚下践踏,还虔诚地替他祈祷?!你一定不知道他为什么跟陆悦扬在一起,陆悦扬在圈里地位如何,要是有心捧他,易如反掌。他都可以跟陈郡山睡,在你面前又装什么清高!你呢?你能帮他什么?!除了给他钱,你能给他名吗!能保证他能红吗!这就是你输的原因!”
“你几天没睡觉了?”周寒冷冷地问。
“那天我亲眼看见的,他穿着我的戏服,喊着‘悦扬,我要你,我是你的,深一点!’,你让我怎么睡得着?嗯?一闭眼睛,就是他们做-爱的画面,你让我怎么睡得着?!”他边说边起身下楼,眼里布满血丝,眼泪又疯狂地涌出来,走到周寒面前,一把抓住他西服的衣领,神经质地说道:“哥,你能告诉我,他比我好在哪吗?他有什么是我做不到的?长相?性格?学历?天赋?还是说我必须向他一样豁得出去献出自己陆悦扬才能看我一眼!”
周寒低头看着他,蹙眉道:“你需要休息,我让阿姨给你倒杯牛奶。”
他放开周寒,使劲揉了揉头发,呓语着:“我好困,我想睡觉,我真的好困。”接着胡乱擦掉脸上的泪水,语无伦次道:“队长他们知道我回来,晚上给我在屯里路接风,我多喝点儿酒,是不是就能睡着了?”
周寒理了一下被揪乱的衣领,警告道:“我不认为你今天的状态适合出去玩。”
白雁岚像没听见一样,自言自语:“时间到了,我得走了。”然后晃着车钥匙出去,开走车库一辆跑车绝尘而去。
周寒心里还是担心,对邱秘书交代:“跟着他,别让他出事。”
人都走光了,周寒一个人疲惫地坐在沙发上捏了捏鼻梁,他早该想到陆悦扬的。这一年他奉父命去了寒晟资本在a国的分公司,做了几个项目,挣了很多钱,可这有什么用!到头来连一个心仪的人都留不住,太失败了。
他不得不重新审视安音璇这个人,从两人第一次见面开始。
那时燕城的事业刚刚起步,安音璇比之前约过的那些明星模特来说是那么不值一提,他眉眼生得好,有一副好嗓子,但也仅此而已,气场不强,处事略显青涩,倒有种别样的可爱。
也许这样的安音璇才迷惑了他的双眼,让他一直以来都认为一切尽在掌控。
雁岚的反应如此强烈,一是因为爱慕许久的陆悦扬被抢走了,但更多的是因为背后给他致命一击的不是别人,是他视为朋友的安音璇。
所以雁岚会觉得被欺骗,被背叛,是因为他也从没有真正试图去理解过安音璇这个人,他做的一直都是一厢情愿的施舍。
他与雁岚都太傲慢了,理所当然认为安音璇需要他们的帮助;理所当然认为他会心存感激;理所当然认为他会按照他们的设想发展。
但事实是,安音璇脱轨了,像一列疾驰的火车,在岔路口奔去了另一个方向,他与雁岚仍旧守候在站台,气急败坏地看着列车远去,却再也无法追赶。
可谁又规定他必须为他们停留呢?
他们站在自以为是的制高点俯瞰安音璇,最终一败涂地。
如果他告诉安音璇自己做的那些事,安音璇也许会对他投桃报李,但这又有什么意义?这不就跟梁绪一样了吗。
再次见到安音璇,容貌的改变、心性的成长,都是他始料未及的。说不喜欢他的脸,这是假话,他怎么可能不喜欢那张脸,几年前在ace loun的天台上,他就被那湮没在零星雪花中的身影所吸引,越接近越了解就陷得越深。
他现在有什么资格生气呢,这一年来不知道安音璇经历了什么,没有给予陪伴也没有给予帮助,他一定受了不少苦。
周寒压抑不住地愤怒,安音璇没有错,错的是自己。
他点燃了一颗烟,尼古丁的刺激让他头脑更为清醒。他在a国无意听了很多陆悦扬的传闻:十八岁之前在l市长大,直到成年回到燕城认了一个从没见过的父亲,那时他的父亲还是帝都医院的院长,时隔几年已经在政圈呼风唤雨,是个不容小觑的角色。
原生家庭的复杂环境,年少成名的客观事实,成就了今天的陆悦扬。对任何人都可以纵情,对任何事都可以恣意,顽劣不计后果。
周寒暗想,是谁都行,陆悦扬不行。
事已至此,他心乱如麻,给邱秘书发了一条信息:
[我要知道安音璇从我走之后所有的事情。]
每天吃了什么,去见了谁,做了哪些工作,事无巨细,全部都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错过了与安音璇共同经历这些,但他至少要了解都发生了什么。
邱秘书回了四个字:
[一周之内。]
没想到的是,消息来得太快,不是安音璇的,却是白雁岚的。
半夜时分,周寒只觉得刚刚睡着,便被手机震动声吵醒了。凌晨三点半,是邱秘书打来的,他登时就有不好的预感。
只听他在电话里喘着气说道:“雁岚出车祸了。”
周寒一下坐起身,“人怎么样?”
“他人没事,撞了一辆出租车,两个同伴和出租车司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只是……”
“说。”
“他喝了酒。”
周寒几乎没有犹豫,吩咐道:“马上把雁岚带走,报警,给肖权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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