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就是凭着一股子不甘而强撑至此地,现在则是用最后残力在怒吼。
“两翼的人马何在?为何没有占据两侧山崖?斥候呢?周遭什么情况?为什么没人来报——为什么!?”
沈煞的怒吼无人回应,许久才有一位身上扎了不少流矢的斥候连滚带爬到面前禀告。
“沈将军,左右两翼已经全、全都……”
方才湛天谣撤走的战雉队正是去包抄沈煞派往羽山道两侧崖顶的队伍。
“全灭”两个字斥候终归没能说出口,就被流矢洞穿了咽喉。
沈煞抬起头来,看向山崖两侧依旧安静的树林里不断飞落的箭矢,明白大势已去。
湛天谣悄无声息地解决完叛军两翼,再没有后顾之忧,便脱离开了战雉队,带着千余精骑堵在了羽山道出口、叛军的队尾。
“杀!”
居高临下的声音早已不复旖旎,哑声竭力地吼道:
“一个不留!”
这一夜,付寻松带领埋伏好的弓/弩兵从高处灭叛军前半、湛天谣带领的骑兵包抄叛军队后半,就以这种瓮中捉鳖的形式,在羽山道中将叛军一举剿灭。
羽山道中冻在冰晶里的十里桃花树,也在漫天的箭雨中,被碎成了无数绚烂的琥珀。
它们好似在藉由人血,绽放出了最为妖冶绚烂的美,并将湛氏与白凝羽千余载的瓜葛彻底一刀两断。
《天帝志·诏天》有载:伪诏天二十二年,鸷鸟月末,虞宫内叛四载而终。
内乱虽终,“逆羽之战”却远未结束。
羽山道周遭的厮杀声与求饶声一直持续到第三日正午,湛天谣才下令——
“降者不杀。”
叛军原本的数十万大军在三方混战时折损过半,急行军后不过二十万,此时又在烈日之下历经数日激战,九成都死于乱箭之下,彻底溃不成军。
沈煞带那道几乎把他劈成两半的刀伤并身中数十箭,拼死只把队首约万余人马送出羽山道口,并在踏上龙泉郡土的刹那,便从马背上坠了下来,再也爬不起来。
“笑啊!”
沈煞在临终前对苍穹大吼。
“你就尽情地嘲笑我们蝼蚁的挣扎,早晚有一天……”
早晚有一天会如何?他没能说完。
背上的箭矢让他只能侧躺在地上,扭曲着脖颈,用死不瞑目地双眼瞪向苍穹。
伪诏天二十二年,鸷鸟月末,逻桐中军大将文少光麾下六副将之一——沈煞战死。
然而,他此番是以暗桩身份入虞宫,自是不能以阵前战死的誉名追封入册,只能悄无声息的没于大世洪流,被吞噬殆尽。
虞宫,王城,野外。
姚说易在王帐中,花了三天才醒过来。
他好歹也是习过些三脚猫功夫的武人,并非手无缚鸡之力,奈何根本扛不住杜宇这样的江湖高手下了狠手。
姚说易一睁开眼,就感到自己的后脖颈疼得像是要断了一样,看杜宇的眼神也像要活活拧断他的脖子。
杜宇依旧贵气天成,皮笑肉不笑与蜀地王平和对视。
“你先听我……”
可惜,姚说易完全不吃这一套,甚至连他话都没说完就跳起脚来。
“来人!”
姚说易醒来后的第一道令就是差人把杜宇给五花大绑了。
杜宇到是十分看得开,可以说是毫不挣扎地任姚说易的护卫捆成粽子,极尽无辜地疑惑道:“不杀我?”
“杀你?”姚说易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我也是有容人之量的。”
尽管杜宇手段令人发指,姚说易说的这番话的时候也显得十分的违心,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在虞宫王宫时的确失控了,差点坏了自己的大计。
现在再看杜宇之前的行径,竟然十分有理有度。
只是当着那么多人、二话不说就给一位王脖子上来了那么一下,实在是很下他的面子。更可恶的是,他虽然没跟杜宇提起,他却已经算到了“容人之量”和“大计”,根本不担心自己的项上人头,方才会问那一句,也只是客套一下罢了,简直气煞人也!
姚说易任由军医照看着自己的后脖颈,更不假他人之手的把一碗热食吃下肚去,昏了三天的脑袋才算活络过来。
简单问过目前的战况,姚说易离开王榻——那条往地上随便一铺的简陋毛毡子,走到沙盘和地图前。
一干护卫押着粽子样的杜宇登时不知是要把他押下去还是提到沙盘前,好不尴尬的杵着,好在姚说易目光虽然没离开沙盘和地图,到是记得冲手下丢了一句:
“看好杜先生,别再让他动什么手脚。”
杜宇现在没了那奇怪的迷药束缚,要解决这些绳索其实并非难事,只是面对姚说易这样死要面子的主君,多少也得考虑一下自己身为谋士的立场,怎么着也该给蜀地王留几分薄面。
杜宇跟已经混熟的护卫使了个眼神,就以这个粽子模样,蹦跳着挪到了沙盘边,问:“你要再攻虞宫王城?”
姚说易十分不悦地反问:“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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