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还有脸吹嘘。也是刘文泉平时还有脸面,换了别人,定被黄大人申斥。
刘师爷委屈到极点。要洗刷冤屈,让黄大人认清他刘文泉立下了何等丰功伟绩,唯一的办法,便是献俘阙下,让镇守大人亲眼看看这个怪物。
没想到死在路上!
明明那么强壮,那么多人都杀不死。毒药毒不死他,麻药麻不倒他,枪刺不死,刀砍不死——挨了多少刀都照样厮杀,这是吴老二亲口说的!
怎么好端端坐在车上,他他他,他竟然就死了呢。这个谁想得到?
张毛儿劝道:“老爷,我倒有个见识。顾大郎的死,我们并不隐瞒,还要飞鸽传书,尽快让顾家知道。顾庄主这时正忙着嫁女儿,一定忙得不可开交,哪有闲心为顾大郎的死寻老爷的不是。待送走顾小姐,亲事有了结果,已经不知又过了多少时候,这事已冷了多时。顾庄主又不是个重情义的,怎会为了个下人,找老爷的麻烦。”
刘师爷叹道:“我哪里是怕顾庄主。我是怕顾小姐飞黄腾达以后跟我算这笔旧账。若光是将顾大郎捉拿了,人好好的没事,她还可能想着我们跟她父亲一样,怕这个人坏了她和白玉门的亲事。
“现在却是明明活捉了,却又害死了他。顾小姐和此人情深意重,定然要将凶手的人头——”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拿去祭她的情郎!”
这句话刚刚说完,却见在身旁弯着腰不断点头叹气的张毛儿一个箭步,窜到那只大铁笼边,不顾里面臭气熏天,双手攀着栅栏,凑近了细看。
“还活着,还活着哩!”
刘文泉热泪盈眶,“老天开眼!”
顾小姐,顾小姐。刘文泉一口一个顾小姐。这三个字就像甘泉,一滴滴浇在涂生干涸枯焦的心田中。
本来心如死灰,却被这三个字激起了一线生机。刘师爷的话还在汨汨流淌,不断浇灌。
从那一日昏迷,涂生的大脑仿佛死了一般,脑筋再也没有动过。因为只要一开动,立即便要面对一句话:小玉姐害他。
大脑不愿面对,只好长眠。
但现在,涂生开始吃力地咀嚼、琢磨刘师爷抛来的话。
顾叔知道。小玉姐却并不知道。
他们要将小玉姐嫁给别人!
我要活下去,要救出小玉姐!
闹了这么一场。一行人这天没接着赶路,早早便歇下来,生火造饭。
张毛儿天天都在刘文泉那边,伺候刘师爷用饭、洗漱、安歇。本来刘师爷已还了他的身契,不再是奴仆身份。但只要在刘师爷面前,他便仍旧和从前一样,以奴仆自居,连称呼都绝不改叫“刘师爷”,仍是一口一个“老爷”。
今天却稀奇,才点起篝火,张毛儿却撇下刘师爷,一步一摇,来到押解囚犯的差役中间。差役们连忙起身招呼:“张经办!”“张经办快请坐。”
张经办在火堆边坐下,“都坐,都坐。”又对差役们说,“我来是要叮嘱大家,务必不能让这个囚犯死了。各位老哥辛苦这一遭,回黑河之后,师爷定有赏赐不说,连我也有一份心意给大家。”
差役们纷纷说:“张经办尽管放心。”“张经办吩咐的事,还有什么说的。”“自离开吴寨,哪一天不是提着小心办事。”
张毛儿望着说最后那句话的,笑道:“李头儿不要哄我,大家都是明白人。比如他那一身伤,敷了伤药没有?还说敷了!敷了还又是脓又是血流得一车都是?我也做过这个,你们瞒得过师爷,须瞒不过我。发到手里的伤药,打算留着,到黑河卖给药铺,是这个主意不是?”
差役们都笑。李头儿讪笑着道:“吴寨历年攒的年份药材,那么好东西,用在个囚犯身上岂不可惜。更何况他杀了吴寨那么多人,我们这也是替吴老爷吴少爷报仇雪恨。”
张毛儿笑着点头,“药材也还罢了,饭总要吃。个子大饭量也大,师爷说这是要带给镇守大人看的,不能是个骨头架子,所以我特意定了好饭好菜。看现在的情形,也是喂进你们几张狗嘴里了。”
克扣犯人伙食乃是差役们的神圣天职。李头儿没当回事,腆着脸道:“这是张经办心疼我们,大家还不快谢谢。”差役们连声道谢,笑语喧哗。
李头儿见张经办笑嘻嘻答应,心里有了底,推心置腹道:“跟张经办你老人家说句心里话,其实呢,这个贼囚还不如死了的好。他活着一天,这辆大车就要拉他一天。要是辆马车也还罢了,偏又有个这么重的铁笼子,只有牛车才拉得动它。”
其他差役也纷纷说道:“像我们来时,人人骑马,刘师爷虽坐车,也是马拉的轻车。行走起来多么便捷。”
“现在多了辆牛车,一步一顿,几时才挨得到黑河。”
“不是多了牛车,是多了这个总也不肯断气的贼囚!没了这个人,牛宰了吃肉,车劈了生火。岂不快活。”
李头儿道:“只要张经办闭一闭眼,要他死还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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