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孙仲景一起出了院门,我道:“说实话吧,急急把我叫出来是为什么?”
“三堂会诊。”孙仲景道:“辛夷和安楚都在等你了。”
我们在诊病这事上从不开玩笑,孙仲景如此说,我隐约觉得是有大事发生。
匆匆赶到县衙后一处房门前,便听见辛夷着急的声音:“将军您请起,您还是需要静养的!”
接着是阿楚的声音:“是啊,您现在跪着也没有用啊。”
什么情况?我和孙仲景也顾不上礼数了,在门板叩了三下便推门而入,只见一个身着单衣的年轻男子端端正正跪在屋内,辛夷和阿楚正为了拉他起来急的焦头烂额。
孙仲景对她们道:“行了行了,你俩别白费力气了,他一个大男人又是习武之人,就算现在大病未愈你们也拉不动他的。”接着又对我道:“这位是顾辰逍,顾家军的先锋大将军。”
“将军为什么会跪在这里?”
辛夷放弃,走过来道:“他求我们帮他强行解毒,说是明天想回军营。”
“可我们的药还不算完全研制成功,万一放他回去复发了怎么办?”
孙仲景道:“其实咱们有法子的,强行施针嘛,就是风险太大。”
的确,我们总结出的治疗方法,除了解毒药方,还有一种就是在章门、神庭和百会穴同时施针,可以将毒完全逼出,不过这些穴位素有“死穴”之称,稍有差池,更大几率会直接送命,所以我们还不曾用过。
我向孙仲景道:“你又说漏嘴了?”
“没有,他问我长城营的伤亡情况,不回答就不让我走,我只能告诉他了。”孙仲景道:“加上他习武的估计也知道有施针逼毒这个法子,非求着我一试,我不答应他就跪下了,拉都拉不起。”
长城营是顾家军先头部队的驻营名字,我看了眼这位顾辰逍将军床头和辰逸堆的一般无二的作战地图和军事文书,顿时头大。
这时跪地抱拳的顾辰逍开了口:“求各位大夫为顾枫施针,生死无怨。”
孙仲景气不打一处来:“生死无怨?真把你治死了你还怨个啥?”
“我明白,但我等得起,长城营的弟兄们等不起了,作为先头部队的主将,顾枫只能冒险一试,求各位大夫成全!”
我道:“这是在死穴上施针,你明白吗?”
“明白。”
“你可有娶妻生子?”
“有。我已成婚四年,有一子一女。”说到家人,顾枫锐利的五官都柔和下来。
“那别想了。”我果断回答:“你若真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没法给你长城营的弟兄交代,更没法给你妻儿交代。”
“而且我今天去为英国公诊治时,他说他答应自己的夫人会把六个孩子全带回去,你要让他食言吗?”
“……”这是顾辰逍无法回答的问题。
阿楚眼明手快地把他扶上床,顾辰逍只说了一句“是顾枫冒犯了。”便闭上了眼。
他的焦急痛苦我们也不是看不见。长城营作为抗击北戎第一线的部队,在士兵中毒又群龙无首的情况下损失有多严重自不必说,但这不是我们为他冒险施针的理由,毕竟这套针法……是为我们几个自己中毒的情况而准备的。
四人退出房门,我才轻声道:“把我叫过来,应该不仅为了劝顾二公子别找死吧。”
辛夷道:“的确,我们回去说。”
回到客栈,房中多了一位相貌有些异域特色的老人,阿楚端详片刻,惊叫道:“您是之前飞霞关那位……”
老人“哈哈”一笑:“小姑娘记性不错。”
这样一说我也有了印象——出诊第三日时,正值中午,我吃罢午饭往安置点赶时,撞见一个乞丐昏倒在路边,一位老者正为其施针,还大声询问可有人愿意将乞丐送到医馆。那乞丐衣衫褴褛,浑身脏臭,围观者虽不少却皆掩鼻不愿上前。
我恰好背了药箱在身上,见状赶忙上前帮忙,后又与那老者一起将乞丐送到医馆,而眼前的老者正是当日那位。
我刚想开口,却见老者对我露出一个笑容,又轻轻摇了摇头,我便知晓他也认出了我。
孙仲景则镇重介绍道:“这是付老,尊名付司南,于医道上算我的老师了。”
能让孙仲景发自内心敬重的不多,这位付老就是一个。我、阿楚和辛夷赶忙见礼道:“见过付老前辈。”
“你们几个太客气了。”付老摆了摆手。辛夷又想起了什么:“付司南这个名字我小时候听祖父提起过,可见前辈的医术造诣了,我们这些年轻人还大有可学呢。”
“哦,古修北那老家伙还能夸我好的?”付老很是不屑:“莫不是做了这么多年御医转了性了?”
辛夷不好如付老一般调侃祖父,我们这些小辈也不能无礼,只能笑着在一边听着。
“不过,我们两个老头子也不争气,他一个皇家首席的太医令,子孙里头学到他几分精髓的只有你这么个孙女,也不知道他如何教的。”付老夸了辛夷一句,又道:“我呢,这么大年纪连个承我衣钵的人都没有,只有孙仲景这么个讨厌鬼学了个半吊子。”
孙仲景微弱的抗议:“给我留点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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