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宜踏青,宜嫁娶。 庆阳公主自诞子之后,便寻思着在城郊举办一场马球赛,碰巧三月三是个踏青的好日子,马球赛便定在了这一天。 实际上,庆阳公主昨日进宫,便与母亲促膝长谈,连下人都退出去了,直到母女俩传唤下人的时候,怀嘉才发觉两人脸上的泪痕,这便也是庆阳公主举办马球赛的原因之一。 庆阳公主一向自恃为中宫嫡出,因此性格傲气,盛气凌人,但也端庄得体,与谁都能打成一片。 “今日赛场上,来的皆是我大晟的皇亲国戚、青年才俊,各位都不必拘礼。”庆阳公主在马球场的台上大声喊道。 “我大晟,向来以文治国,如今天下平定,海晏河清,乃是盛世之召,但是我辈不可忘了祖先的基业是如何开创的——” 庆阳公主停顿了一下,扫视了台下的众人一圈,接着说,“正因如此,本宫才会举办这场马球赛,望诸位奋勇争先,夺取桂冠。” 话音刚落,只听见一句男声,语气里尽是意气风发,怀着那种公子王孙独有的慵懒。“长姐若是没有彩头,我们纵然胜了,也无意趣。” 晏清禾寻声望去,说话的是一位身着华服的男子,而他的旁边,正是那天箫声的主人——赵王齐越。 那想必说话的,定是晋王齐桓了。 “二弟又何必急于这一时呢,”庆阳公主挑了挑眉,看向他,眼里全都是轻视与不屑,又转而望向众人,“投中头筹者,本宫赐大师字画一副;今日赢取最多筹者,本宫赐宝马一匹——乃是陛下上个月亲赐予我的紫燕骝。” 话音未落,底下的众人便开始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今日马球赛,本就是个露脸的好机会,何况还有如此吸引人的彩头。一时间,人们从刚开始的不可置信转变为了兴奋活跃。 “头场比赛,便由本宫发起。二弟,你不会不敢来吧?” 底下的晋王豪爽的笑道,“长姐既诚心相邀,二弟我岂有不应的道理?” 说完看了身边的赵王齐越一眼, “三弟也来吧。” 晏清禾看向齐越,不知他会作何反应。忽然间,只见齐越用难以察觉的眼光,瞟了陆辞一眼,陆辞朝他俏皮地眨了眨眼,并不作声。 “好啊。只是我许久没有打过马球了,若是输了比赛,二哥可不许怪我。” 晏清禾微微怔住,之前按照她的猜想,齐越表面上处于中立,但实际上确是晋王的人,如今怎么会这么明目张胆的与晋王交好呢? …… 一眨眼的功夫,队伍便将要分好了。共有两队,每队五人,庆阳公主与陆辞一队,晋王与赵王一队。 然而,晋王这队尚还差一人,或许是看出了晋王与庆阳公主之间的火药味,众人恐得罪今日的东道主,一时之间,竟没人敢应战。 “这位小姐,可愿意与我和二哥一队?” 众人朝齐越的目光顺势望去,纷纷看向晏清禾。 “好,我愿意。” 晏清禾目光坚定,虽是轻声细语,却让人感觉不可抗拒,在场的众人包括庆阳公主,看向她时都多了几分赏识。 晏清禾本不愿上场,只愿做个不起眼的观众度过这一日,只因嫡母总是教导她,要安分守己,不可太张扬行事,何况是站在晋王一队与公主争夺。 可是,当齐越询问她的那一刻,她自己的声音竟不受控制的发出了,那一刻只由着她自己的心,仿佛甩开了晏家和徐婉怡,甩开了施压在她身上的礼教,甩开了她所要承担的使命和责任。她决定,她要和他们一起驰骋。 她当时也不过十六岁,那样明艳活泼的年纪,本就应该活得恣意洒脱,本就应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争一争那个年纪该争的高下。 再者,陆辞都可以与庆阳公主一队,若自己推辞,岂不显得小家子气,让人贻笑大方吗? 一刻钟后,准备好的众人纷纷上了马,在卫士的一声锣响后,纷纷奔驰在球场上。 银蹬金鞍耀日辉,场里尘非马后去,空中球势杖前飞。 大晟的马球比赛采用多筹制规则,以三局定胜负,击入对方球门算得分。球场左右各设球门,高一丈多,球门上下彩绘。 球场的两端球门旁边各自设置有五面大鼓,球门两旁分别插着二十四面绣旗,球门两边则设置有一排架子,每次进一球,就将一面绣旗插入架子,用来记分,并且进球后要击鼓奏乐。球门由两人用来守门,两名卫士各自手持小红旗,在进球后“唱筹”,即宣布进球得分。 球场上,十个人骑着骏马,奔驰其中,追逐着马球。晏清禾只见齐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驰而过,悄然绕到马球前,放低身段来压重心,趁对手没有防备之际,用月杖猛然一挥,瞬间夺过了马球。 场外顿时响起一阵猛烈的喝彩,就连晏清禾,也不免在暗暗赞叹他的球艺高超,心想着,或许场外不知又有多少姑娘们对他心生爱慕。 就在这时,陆辞赶了上来,似是有意与他争夺马球,齐越本想甩掉她,谁料二人竟一直并肩而驰,一时难分胜负,突然间,陆辞倾斜重心,拐角一钩,便将那马球调走了,之后猛然一挥,那马球竟绕过诸位,径直飞入了门内。 球场外又是一阵不绝于耳的欢呼,惊叹于陆辞的英姿飒爽,臣服于她那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势,也有不少人为赵王失去的彩头感到可惜。 可是,一直跟在齐越斜后侧的晏清禾,看的清清楚楚,陆辞来夺球,那齐越不曾有一点设防,甚至明里打球,暗里却把球向陆辞推进了一些,好让她够着。 晏清禾听到卫士的唱筹,听到场外的欢呼,顿时愤怒从心中涌出。她看向齐越,那人正一脸得意的看向陆辞,看着心上人在接受对方的赞扬。 无奈她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队的头筹拱手让人。 罢了罢了,不过游戏一场,自己何必如此较真呢,晏清禾转念一想,也便只好放下了那颗愤愤不平的心。 晏清禾看着骑在马上的陆辞,正在接受着同伴的吹捧,春日暖阳下,她沐浴在骄阳下,像个骄傲的小雏鹰,谦虚的话语里是掩盖不了的兴高采烈。 一瞬间,一丝羡慕涌上晏清禾的心头,要是那个人是自己该有多好,她想着。 “我哪有那样大的本事,不过是赵王殿下让着我罢了。”面对众人的赞赏,陆辞谦虚道。 “终归是你自己有本事,否则就算三弟有心让你,你也无可奈何啊。” 庆阳公主乐呵呵地对陆辞说,转头看看齐越,打趣道,“三弟莫不是看见美人,一时连马球也忘记打了?” “不敢不敢,”齐越道,“陆小姐才艺具佳,是我球艺不精,甘拜下风。” 陆辞嫣然一笑,又悄悄地向他眨了眨眼,回道,“赵王殿下谦让了。” “你们看看他们两个,相互让来让去,依本宫看来,还真像一对佳偶天成的璧人。”庆阳公主笑着说。 旁人听了也附和着庆阳公主打趣二人,说些“赵王殿下何时请我们喝喜酒”的话,只有身边的晋王听后意有所指的笑了笑,并不做声。 …… 休整片刻后,马球赛继续开始了。 正午将近,骄阳把这日的天气烤得火热,赛场上的众人皆是挥汗如雨,即便如此,这马球赛却依旧没有要结束的意思。 自陆家小姐取得首筹之后,庆阳公主、晋王、赵王也各赢得一筹。到了赛点,场面也一下子焦灼了起来,双方纷纷拼了命似的奔驰于赛场之上,不肯有一丝一毫的退让。 晏清禾懂得今日这场马球赛多半有太子晋王两党较劲的原故,因此在这时不过装装样子,不敢得罪了庆阳公主,何况天气渐热,她也的确有些体力不支。 可天不遂人愿,偏偏这时,马球就传到了她身边。无奈,只好接下马球往前策马而去。幸好这时,庆阳和陆辞齐刷刷地出现在她的一左一右,大有夺球之势。 晏清禾脑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有了主意。 只见她仍是向前策马,却换了个劲度,悄悄地让马跑的越来越慢,却不露痕迹。眼瞅着身旁的庆阳陆辞二人即将要超过她、拎起月杖夺球之际,猛然前冲,将马球向右打,却装作被左右夹击的迫态,并不连忙去追球,但那庆阳的月杖已然落下,覆水难收,竟直接打在了晏清禾的臂膀上,右侧的陆辞并没看见这一幕,只察觉到马球到了自己这边,顺利的夺过马球,然后又是一击,最后马球安安稳稳的进入了门框。 场上顿时爆发出了排山倒海般的欢呼声。 陆辞第一时间便是向齐越看去,刚好对上他的眼睛,全然不知刚刚的细节。 庆阳在一片欢呼中,满怀担忧的看向晏清禾,虽然自己胜了但依旧高兴不起来。但后者只是冲她一笑,告诉她,自己并不介意,眉目中全是对她获胜的祝贺。 上午的马球赛便在这众人的欢呼议论中结束了。晏清禾下了场,更了衣,将受了伤的臂膀涂了药,正打算前去用午膳,却看见庆阳公主的侍女正在帘外候着。 看见出来的晏清禾,侍女行礼,恭敬的说, “晏二姑娘,庆阳公主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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