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拱从来心里便瞧不起这位甘草次相，这时见他如此颟顸（man一声han一声），再忍不住心中那股急火，直盯着袁炜：“钱都在这里，那你出个主意，是砍掉百官的欠俸，砍掉兵部的军需，还是让灾区的百姓和多征赋税的流民饿死？”</p>
袁炜面不改色道：“我说了，能不能再仔细算算。”</p>
高拱不再看他，转望向徐璠：“那你们工部说，砍哪一块给你。”</p>
徐璠接口道：“回高大人的话，下官只管皇上宫里的工程，这些当然应该由内阁和户部斟酌商议。”</p>
“怎么斟酌？怎么商议？”高拱再也不愿和他们这般无聊地周旋，倏地站了起来：“国事蜩螗如此，我们还在这里扯皮！我兼管着吏部，外省的不说，京官里就已经有好些人在米行里赊了半年的粮米，有些还拖欠着房租，六品七品的朝廷命官天天被债主追着讨债，天天有好多官员跑到我家里抹眼泪，我不见不行，见了他们也只能沉默对之。更有兵部，俞大猷、戚继光他们在福建广东天天和倭寇血战，蓟辽总督那边也是军情如火，催饷的奏疏全堆在你那，李阁老，你难道一份都没有看到？”</p>
说到这，高拱脸上一副讥讽的笑容。</p>
随后他继续道：“赵大人管户部，昨天也说过，受灾的省份和苛政赋税的州府再不救济，只怕要激起民变！现在好了，议来议去就只为了一个工部，只为了修那几座殿和那几个道观！”</p>
说到这里他干脆直视徐阶：“徐相，您老身为首辅，总应该在皇上那里争一争。还有我们这些人，身为大臣总要对得起大明的江山社稷和天下苍生！”</p>
“高阁老这话我不尽认同。”赵贞吉必须挺身为老师分辩了：“你怎么知道徐相就没有在皇上那里尽忠进言？说到争，高阁老也可以去争，我们都可以去争。春秋责备贤者、造物计校好人，但徐相一个人也担不起大明的江山。”</p>
“那就一起担！”高拱可不吃他这一套：“我这就上疏，你赵贞吉也这就上疏，六部九卿，还有那么多给事中和御史都可以上疏。笔墨现在这里，赵大人，我和你这就带头上疏，你敢不敢！”</p>
赵贞吉一向理学自居，其实早就“权”多于“经”，偏又放不下理学的架子，这时被高拱一逼，那张脸立时红了：“只要于事有补，高大人忧国，我跟上就是。”</p>
“不是负气的时候。”徐阶面忧重重，立刻打断了他们的争执：“眼下谁都不能上疏，一句话也不能说。”</p>
一时间，所有人的眼睛全望着中间坐着的徐阶。</p>
徐阶面容凝重，语调却依然平静：“坐吧，先请都坐吧。”</p>
袁炜在他右边上首，高拱在他左边上首，赵贞吉挨着袁炜，徐璠挨着高拱这才都坐下了。</p>
那摞票拟还是摆在徐阶的膝上，他慢慢望向四人：“黄公公命我们明日要把这些票拟带到玉熙宫去批红，现在是让你们每部都想想办法怎么抠出来银子，不是让你们来吵架的。”</p>
高拱立刻接言：“皇上准了这些票拟？”</p>
徐阶轻叹了一声：“准了还要我们重新把票拟送去玉熙宫干什么？”</p>
四个人又都沉默了。</p>
徐阶主动道：“不能再犹疑了。今晚咱们就把票拟重新算一遍，从另外几项里拨一百五十万给工部，立刻进料，立刻修那几座宫和那两座道观！”</p>
袁炜这一次主动接言了：“兵部可以分出去五十万，俞大猷戚继光那边兵部给他们发文，今年先不要主动出击了，守住了几个要塞，先防住倭寇；胡宗宪那里兵部也给交代，水师造的船可以缓一缓。”</p>
徐阶微微思考，随后应道：“准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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