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清禾没有难过，就是有点恍惚错愕。 </p>

折磨她那么久，差点给她逼出抑郁症并时刻威胁性命的怪物，就这么死掉啦？ </p>

人类的炮弹原来真的能杀死祂？ </p>

一切恐惧都来源于火力不足？ </p>

满腔惊疑让她大脑一时无法理智思考，或许直到她亲眼看见祓神的尸体，还有被缴获的病毒本体才能真正相信祂的死亡。 </p>

问题她心里膈应的慌，对祂始终有心理阴影挥之不去。 </p>

“祂真的死了么？” </p>

“我亲手打烂他的头颅心脏……更多细节你不用知晓，总之祂死透了，绝无可能复活。并且那些残留病毒也都妥善收容，会安置在防护等级最高的生物研究所。” </p>

冷和玉安慰道：“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祂的出现会让我们的科学家有更多科研成果，更早结束瘟疫。” </p>

温柔平和的嗓音，以及沸腾热闹的人声，终于让清禾渐渐找回实感。 </p>

这场伏击战，确实是人类赢了。 </p>

那头怪物确实死了！ </p>

少女眼神微微发亮，有种豁然开朗的轻松感：她自由了！ </p>

“辛苦了，你没受伤吧？” </p>

“没有哦。”冷和玉声音越发温柔。 </p>

清禾忽然从他声线里嗅到了什么。 </p>

她笑意不由得微滞。 </p>

“也帮我感谢鲁米尔将军，他辛苦了。我现在给爸爸打电话说一下。” </p>

“好。” </p>

清禾看着灭掉的终端屏幕，微微蹙眉。 </p>

杀死病毒怪物，她需要面对的问题也就是自己的诡异体质以及乱七八糟的感情纠葛……但都好解决。 </p>

没了祓神的骚扰，她生活都轻快多了！ </p>

她眉眼舒朗地准备给顾长风打电话，同时思索自己该用什么语气，什么措辞。 </p>

笃笃笃。 </p>

门被敲响了。 </p>

“清禾小姐，爱德华教授来了。”干员及时通报。 </p>

计划里爱德华始终守在主控室，也是自愿保护她的一环。 </p>

“请进。”她语气积极道。 </p>

怪物死掉，她连爱德华和冷和玉都不觉得麻烦了。 </p>

也感谢一下他今天的关怀吧。 </p>

清禾如此乐观地想。 </p>

门打开了，爱德华平和迈步走入。 </p>

似乎是怪物消除的好消息传来，病毒专家的身姿格外挺拔。 </p>

看来大家心情都很好嘛。 </p>

爱德华走入,他没有关门，在他身后，干员们低声交流什么,表情严肃。 </p>

估计是他们需要负责的收尾工作还有很多吧。 </p>

“老师。”她站起身，与他打招呼。 </p>

爱德华目光落在她身上。 </p>

与隐隐透着如释重负，散发着倦怠感的清禾不同，爱德华看起来风轻云淡，之前的态势没能带给他任何负担。 </p>

爱德华进门后，目光在她面庞停留。 </p>

“你看起来很放松,因为开心么？”他声线微冷。 </p>

清禾迟疑, 有点犹豫回答。 </p>

因为她也在纠结。 </p>

大概是从小生活经历的原因，她有点隐隐强迫症。属于把一件事彻底完成，才能安心去做下件事，否则总觉得不踏实。 </p>

就好比现在。 </p>

冷和玉告诉她，他们已经成功杀死祓病毒, 缴获病毒原体，现场伤亡惨重但牺牲是值得的云云。 </p>

这算是怪物风波的终结么？ </p>

清禾觉得不算，她没有亲自认真祓神的死亡, 她就没法完全放下心。 </p>

她沉默的时间似乎有些长，以至于爱德华教授看她的目光渐起波澜。 </p>

他又问：“你不开心？” </p>

爱德华的语气似乎有点不对劲。 </p>

长时间的高压生活让清禾即使在分神, 也对旁人的语气极为敏感。 </p>

但是…… </p>

她现在心情,管他什么事？ </p>

她和爱德华，只会是老师与学生，医生和病人这样的社会关系。 </p>

“我的心情很复杂, 你应该不会懂。” </p>

清禾决定之后同冷和玉说一声, 自己必须亲自确认祓病毒的死活，索性转移话题。 </p>

“刚才你在哪里？听见那声音了么。” </p>

“我在监控室留守。”爱德华说道, “我收到消息，怪物已经被处决。” </p>

连爱德华也这么说，似乎所有人都认可了。 </p>

“我这几天都得呆在医院么？” </p>

“嗯？” </p>

“我想见他最后一面。他毕竟是我哥哥，最亲密的人，现在应该是我能见他的最后机会。” </p>

清禾面容哀伤：“过了这几天，恐怕我爸爸想见他都不行。” </p>

冷和玉已经明确告知清禾联邦会怎么处理顾凛尸体，以及病毒原体，那就是切片研究，不得释出。 </p>

仔细想想，对它管制最松的时候，大概也就是现在了。 </p>

“你很在意祂。”爱德华说。 </p>

“当然，祂对我非常特别。”清禾依旧面色哀伤。 </p>

“好，我会给你调节，你先和军方沟通好时间。” </p>

说服爱德华放她出去，最关键一环便打通了。 </p>

目送爱德华离去的身影，少女脸上的沉闷郁色依然久久没有散开。 </p>

她坐在床上，忽然格外清晰的感觉到一件事—— </p>

祓神根本没有死。 </p>

因为无论祂是否死亡，祂曾经留在她身上的痕迹都再难抹消了。 </p>

她像是风声鹤唳的惊鹿，只要感知到些微异样，就会本能套上保护自己的外壳。 </p>

如果不能真正放松平静，那祓神死和没死，又有什么区别？ </p>

确定决心后，清禾开始在心里组织语言，为自己争得探望尸体的机会。 </p>

她必须亲眼验证祓神的死相！ </p>

当清禾决心一定要做成某件事时，她还从来没有失败过。 </p>

无论是健身，还是反抗，她都坚持下来了。 </p>

所谓探望尸体之事也不例外，鲁米尔将军立下大功，更愿意和顾氏曙光稳固关系——如今皇太子已经被他搞死了，那还不得哄着皇太女来？ </p>

哪怕清禾不是亲生的，但亲儿子都死了，这个被娇宠多年的养女含金量，到底能提升许多。 </p>

因此主管将军相当痛快地答应，只要她别私自将生理组织携带出去就好。 </p>

爱德华身为她目前的监护医师，也是联邦政府的高级顾问专家，负责全程跟随监管，并在必要时讲解。 </p>

祓病毒原体如今已经是全联邦高层都在争夺的圣遗物，想见他一面，即使是亲属也极为困难。 </p>

所以第二天早上，爱德华就安排她专车前往探视。 </p>

她只有十五分钟的探视时间，随后顾凛残躯就要被拉走。 </p>

而且她这一来，就算代表家属同意政府处置，顾长风不能探视，也不能索要儿子尸体。 </p>

她事先和顾长风商量过，顾长风应该有别的特殊渠道接触，因此很痛快地将探视机会完全授权给了她。 </p>

便宜老爹只有一个要求。 </p>

“一定要看清楚，你哥哥到底死没死。” </p>

如果死，那就尽妹妹本分，送他最后一程。 </p>

如果没死，那就尽人类本分，送祂最后一程。 </p>

祓病毒相关生物组织，都被保存在联邦防护等级最高的某生物研究所。 </p>

生物研究所的具体编号不能透露，因为这里研究的所有东西，都事关人类文明的正常延续。 </p>

清禾能在严格审核下进入，已经是多方博弈拉扯的结果。 </p>

她的准入证是机密权限最低的F，能看到的东西很少，哪怕如此，研究所大门敞开后，一路前行看到的东西，也让人心底发毛。 </p>

人类对活体生命的研究，原来真的能冷酷理性如此，又能将伦理道德践踏如此。 </p>

负责引领他们进入的研究员表情平淡，对这一切早已习以为常，并隐隐关注她的表情，似乎对她的假仁假义有些介意。 </p>

爱德华同样淡定，而他看出清禾表情不对，便开口道。 </p>

“一切研究都是为了人类延续，特别时刻应当用特别手段。如果处处顾忌道德伦理，黑死病永远不可能在地球消除。” </p>

这话听起来有道理，但有个尖锐的核心问题被回避开了。 </p>

——人类为什么要战胜黑死病？为什么要让现行的社会形势存续下去？ </p>

难道不是尊重生命，为了保护道德稳定社会的延续么？ </p>

如果为了活下去，就将这些残忍血腥的实验视作正常（这些甚至只是研究所的冰山一角），那人类和堕落原体又有什么区别？ </p>

清禾觉得这些问题肯定有哲学家思想家能够回答她。 </p>

可惜她才智有限，暂时想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p>

“如果实在不能接受，无视就好。”爱德华说道。 </p>

清禾默默点头。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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