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潼关,直抵长安。黄昏时分,日落西山,那路上依然白雪飘飘,红光映照之下,雪花似红叶片片缓缓垂落。如此一看,那长安风采,便不减当年。汉唐古韵,自是源远流长。 师徒三人见长安茶肆开着,就进去要了淮南茶喝,热气腾腾,又谈笑风生一会,见店家要闭店过节,才意犹未尽,慢慢离开。 路过慈恩寺大雁塔,李长安道:“上元节快到了。”抬眼一瞧,塔身银白。 张明远看向远方,缓缓道:“还记得小时候在终南山,烟花爆竹,热闹非凡。”费无极伸出手来,笑道:“瑞雪兆丰年,真好。” 李长安道:“先去你们干爹府上拜访,再上山去。”张明远愣了愣,不知师父为何要带他们去干爹府邸。 费无极挑了挑眉毛,缓缓道:“我们上元节在哪里过呢?”张明远道:“不想叨扰干爹干娘。” 李长安道:“为师也怕叨扰,故而这些年好几次,到了长安城,很少去他府邸,便直接上山去了。”捋了捋胡须,微微一笑。 张明远更是好奇,为何此番师父要带自己去呢,本欲追问,可转念一想,去拜访一番未为不可,毕竟多年以来,都叨扰干爹干娘,如若上元节前夕,不去拜访,如若让干爹干娘得知,岂不多心,想到此处,神情肃穆,便道:“都说雪后长安,很大唐,我深以为然。这些年左思右想,汉唐离我大宋远去了很多年,可波斯人很怀念,我们也很怀念。” 李长安道:“为师何尝不是如此。土生土长的长安人,听着祖辈讲故事,都是汉唐雄风。可惜现到如今,大宋都城在开封,称之为东京。长安如今变成边城,岂不令人黯然神伤?” 费无极道:“你们不必如此,兴衰荣辱,古来有之。想必太祖当年也心心念念长安。” 李长安道:“不错,太祖当年的确有意定都长安,偏偏他弟弟赵光义坚决反对。”张明远道:“师父,我猜想,太宗皇帝当年必定说了这番话。” 费无极笑道:“我们早说过此事。”张明远道:“此番大有不同。”费无极道:“吹牛。”李长安道:“你们哪里知道那样许多,又是杜撰。” 张明远道:“我猜想,太宗皇帝会说‘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费无极道:“孟夫子这破嘴,害得太祖赵匡胤不能定都长安,岂有此理?” 李长安道:“孟夫子所言,不无道理。但那是太平盛世,大一统时代。如若强敌环伺,恐怕就不合时宜了。” 费无极冷笑道:“赵光义这人真可笑。”张明远纳闷道:“此话怎讲?”李长安也侧目来看。 费无极不紧不慢,蹲下身来,伸手抓起一把白雪,缓缓道:“他心知肚明,大宋虽说灭了南唐和后蜀,但北汉与契丹还虎视眈眈。汉唐疆土何其宽广,赵匡胤只不过得到黄河与长江土地,那西域和白山黑水还不曾收入囊中,有什么可炫耀的?虽说开封在黄河边,只面对契丹一处威胁。但开封一马平川,无险可守。契丹铁骑从幽云十六州出发,踏着河北麦苗青青,抵达中原,实乃易如反掌。如若定都长安或洛阳,就不一样了。” 张明远道:“此言差矣,洛阳当年也是兵荒马乱后,一片狼藉。长安早已变成废都。再说如若定都长安,如今西夏和吐蕃,便让我大宋如坐针毡。”李长安道:“谁能想到冒出个西夏来?那是个小小的意外。” 费无极道:“仁宗皇帝驾崩,为何辽国圣主也哭鼻子,我如今才明白了。如若不是仁宗皇帝眼睁睁看着李元昊为帝图皇,又连吃三场败仗,让西夏横空出世。哪有宋辽夏三足鼎立?仁宗皇帝他是辽国的大恩人。” 张明远道:“你这话说的,好似仁宗皇帝他心甘情愿一般。我却不信,这件事也是猝不及防,做皇帝的哪有喜欢被戳脊梁骨的。” 李长安捋了捋胡须,看向远方,叹道:“好了,别说这些。上元节到了,要辞旧迎新。虽说长安不如东京繁华,可也铁骨铮铮,这汉唐雄风不可抹杀,关中气节不可动摇。”又嘘唏不已,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 但见片片雪花落下,纷纷扬扬。那长安城的城墙也在雪中,昂首挺胸,气吞万里。师徒三人向种师道府邸而去,进了厅堂,那大嘴、扁头、阿长居然也在。 张明远道:“端午节,我等在此。上元节,我等又在此。”费无极道:“过的真快,一年快过去了。” 大嘴笑道:“你们这一年出门在外,真是游山玩水,逍遥自在,岂不羡煞旁人?” 扁头道:“不错,俺在终南山,就等着你们。你们这一路走一路看,俺并不羡慕嫉妒。端午节有粽子吃,上元节,有团子吃。岂不快活?” 阿长朝扁头后脑勺,用手指头敲了敲,笑道:“死胖子,一派胡言。你三句话离不开个吃,真是夯货。兄弟们并非游山玩水,那党项人和契丹人的地盘,不是好惹的。当年太宗皇帝招惹契丹人,如若不是小毛驴搭救,恐怕就麻烦了。当年仁宗皇帝招惹党项人,如若不是范仲淹力挽狂澜,恐怕麻烦了。” 众人想笑,却笑不出来,毕竟此乃大宋的奇耻大辱。许多人都不愿提及,说书人也只能偷偷摸摸,提及几句,如若让官府得知,便要惹来许多麻烦。众人坐了下来,喝起茶来。 种师道走了进来,笑道:“长安兄,一路辛苦。”李长安起身,拱手道:“东京之行,从中秋节到上元节,这几个月,也算还好。”张明远等人皆起身见礼,种师道摆摆手,示意都坐下说话。 众人站着不动,尹氏道:“你们师徒留在东京进宫见驾,我等担惊受怕。”坐了下来,笑容满面。 种雪依偎尹氏身旁,坐下来道:“明远哥哥,师公早派人送来信件。”种浩问道:“种溪可好?”种师道坐下来笑道:“那小子来信了,说回不来。”李长安等人也跟着缓缓坐了下来。 尹氏泪光点点,叹道:“他一个人在东京,我如何放心的下。”不由黯然神伤。种雪拿起帕子,赶忙为其拭泪。种师道见状,捋了捋胡须,叹息不已。 费无极道:“干娘不必如此,他在京伴驾,很有出息。”种雪道:“有出息也不能忘了娘。”种浩道:“不错,忘了故乡也不行。” 尹氏道:“溪儿志在四方,你们不可错怪他。为娘真想去东京,与他团圆。你们偏偏拦着,为娘就是不放心他。他一个人孤苦伶仃,如何是好?” 种浩道:“他老大不小了,娘何必牵肠挂肚。”尹氏冷冷的道:“你成家立业了,他还一个人。你不管,我管。你铁石心肠,为娘可就恼了。”拿着帕子,哼了一声,一脸愁苦。 听了这话,种浩低下头去,无言以对,心里苦笑,我也替他担惊受怕,只是做兄长的,不能过问此等事情,毕竟弟弟他是男子汉大丈夫,也是要脸面的,我不可好心办坏事,让他伤心难过。娘亲眼下责怪我,我却不能反驳,毕竟做儿子的,要乖乖听话,不可让母亲伤心难过。 姚月走了进来端着茶,笑道:“娘,不必恼。你们看,有人来了。”只听得咳嗽一声,一人走了进来。众人看时,原来是姚平仲。尹氏站了起来,喜出望外,心想,这姚平仲一来,必有溪儿的消息。 姚平仲笑道:“种溪说,明日抵达长安。”尹氏噌的一声,站了起来,惊得呆了,缓过神来,喜上眉梢,慢慢笑道:“这便好了。”拿着帕子,缓缓坐了下来,一脸欣慰。 种师道喜道:“溪儿回来就好,合家团聚,此乃千家万户一大喜事。”张明远道:“方才忘了告诉你们。” 李长安道:“我等离开东京,皇上亲口所说,会让溪儿回长安过上元节。“费无极道:“但不知会如此及时。” 扁头埋怨道:“何不早说,让老夫人如此伤心难过,都是明远和无极的罪过。俺可要说你们的不是了。”阿长道:“还敢怪罪师父,胆大包天。” 种浩道:“怪姚平仲。”种雪道:“不错。”姚月道:“这是为何?”姚平仲也一脸疑惑,尴尬一笑,问道:“看来,还是我的不是?” 尹氏笑道:“那可不是,谁让你与我家种溪,情同手足呢?”种师道笑道:“怪不得姚平仲,只怪溪儿要学画。” 众人这才喜笑颜开。送走姚平仲,众人围坐一桌,谈笑风生,夜色渐深,才意犹未尽,各自歇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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