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有人来抓她，众仆眼睁睁瞧着，崔琇肙直眉怒目，窜得一下逃出手，疯似的冲刘虞缬而去，众人顿足失色，一头撵在她肚腹之上，动辄令她倒退躲闪，侍子个个涌上，好在将其稳稳落住，崔琇肙骂咧开来，旁人个个无可阻拦，“姓刘的！你最好稳当的终有人护着！若非！我必杀了你不可！”</p>
胡奴脸面勃然变色，一面查视其有无大碍，一面招手即令众侍将她捉住，“快！将她带回去！”</p>
“好你个死奴子，你们主仆狼狈为奸！想取代我？痴心妄想！你瞧瞧你也配！”刘虞缬肚内腹痛难忍，使胡奴慌不择路，忙不迭催促说快...“娘子您莫动气，可别伤了孩子！可不能出事啊！”</p>
侍子押送崔琇肙回，孙奴已吓得冷汗不住，惩前毖后，半个身子躬到她跟前，“夫人，您可不能再冲动行事啊，若是真伤了娘子腹中胎儿，您便是有十条命也不够抵的啊！”</p>
崔琇肙瞪了她一眼，连连哼声，然想起刘氏此时惨象，便犹觉泄愤，停瞋息怒反说，“孙奴你这是说什么呢？”孙奴未敢抬眼看她，忍忍无言，崔琇肙眉开眼笑道：“孙奴子，您可不能像沈贱奴背信欺主，不然....”她颇为意味地盯着，令孙奴闭了嘴，屏气凝神。</p>
耿府上下，无不喜出望外，人人笑颜，所为何事，当是耿三夫人再怀二子而大喜，只因耿三爷与三夫人唯生耿秋月一女，多年来遍尝各地名方，寻遍名医村舍仍不见成效，世说养儿防老，年近不惑，仍无一儿，惹人非议，而今喜获麟儿，自然欣喜万分。</p>
再说耿三夫人陶氏，与耿三爷耿瑄多年来恩爱互重，十年如一日，三爷未曾纳妾，府邸上下亦是一团和气，井然有序。</p>
“秋月啊，可托你好好照顾你母亲，也好让我放心！”耿瑄坐床头一手拈夫人手，一手轻抚女儿，耿秋月喜色，“父亲，您安心去吧，母亲与府中，自有我来打理。”</p>
耿瑄心中甚慰，再望夫人陶氏睡得安稳，便不忍扰，连忙拉着女儿往门外走，小声叮嘱万般，“你母亲身子虚弱，你须日日叫膳房做些补汤为其补养....”“对了，你母亲喜甜不喜咸，你可不能犯了禁啊！”</p>
秋月想想，泛泛记下，“您多虑了，此些女儿都记得。”</p>
“好，那便好，旁的，便由你来做主，将府中交予你，父亲放心！”</p>
秋月一切应下，见耿瑄转身出府办事，不由感念父母情深意切，令人叹羡。</p>
耿瑄已抵尚宝司司衙，身为一司副首，而上已无长官，众人议论颇休，近来眼查皇帝多疑随性，多处罢免审调官员，那原司卿刘官因此而调，“刘官与谷王攀亲，当是自毁前路，好在君上仁慈，今日避讳之险，他人头大可不保！”“听说被贬汀州通判，虽有监察之职，当以自省为要....”皇帝虽是卧龙，俨有苏醒之象，何况新朝扭转，各人不寒而栗。耿瑄确自清自明，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既未错，何惧之有？</p>
司丞将一司职务与耿瑄交事接宜，只能一道圣旨颁行，人说鱼有鱼鳞，方能游戏，鸟有羽翅，方能展翅，龙有龙臂，方能腾空而起，势如破竹。</p>
司衙正堂，皇帝近监那衔颁旨，“奉天承运皇帝，敕曰:</p>
耿三子耿瑄，原为尚宝司司少卿一衔，近查居其位多有得益，念尔多载恭谨守诚，清廉兢业，今司卿其位空悬，遂将上升至尚宝司司卿长官之职，望尔一如往始，堪当重器，钦此！”</p>
众官迎送公公那衔出门，返身对其多加奉承，“往后便全由司卿提携，我们尚宝司虽不居高位，仍是一官半职，总抵养家糊口的！望司卿通融！”</p>
“望司卿通融！”附和之声此消彼长，耿瑄唤，“你们请起，各在其位，各谋其事，今后各位自省为官，必然得上大用！”</p>
“是，是，君上有言，吾等怎敢不听？怎敢不听！”几人相互揣摩，那司卿刘某贪得无厌，多载总以仁官自诩，私下暗地却多加收割钱财，贪污多得，耿瑄上任虽对其等无利无弊，终是给尚宝司长了颜面，终不是无名出路。</p>
张侯府院中，张信义愤难平，将崔琇肙手下多余人奴一一审了个遍，若不行施刑，再不行齐家问罪，久未有一人吐字解释，“她到底给了你们什么好处？竟为此忤逆于本侯？”</p>
“快说！”吴措刀架在众人脖上，引的人心皆惶惶，“用刑！”张信怒气反升而未降，想起刘氏饱受屈辱苦痛，便犹如有将其等碎尸万段之心，众奴莫不然手断脚残，莫不然一命呜呼，院中几个半截身子埋黄土的老奴，发如苍云，拧着身上紫青皱褶，在地上呜呼哀哉，又是鞭刑又是板子，几鞭子几板子下去，人是生亦如死，躺着说不出话来，“你们到底说是不说？”</p>
那婢子惊魂落魄，一时多想家中还有上有小几条人命，不觉吓出冷汗，扑倒在张信脚下，肆声哀求再三，“侯爷，婢子知实情，只求放过婢子！放过婢子家人！婢子愿意说！婢子愿意说！”</p>
张信见她面容几分姣好，叫苦连连，心生怜意道：“只要你说出谁人，本侯便放过你！”</p>
“是。是！”</p>
“婢子常居外室....不知是谁给夫人报了信，只知那日夫人抵外院之前...孙奴久伴夫人左右！”</p>
“孙奴莫非你师傅？”</p>
那婢怯怯地回，“是，她老人家常理内房之事，恐怕，只有她知了....”</p>
“我当真糊涂！以为手下人不敢妄为，如今真是有眼无珠了！”张信气得牙痒痒，从前厌恶崔氏掌权夺势，因其外戚崔家多有忍让避嫌，从不令外面的人知阖家不睦，令人还以为张侯一对夫妇如胶似漆，恩爱非常，如今她手竟伸到自己头上来了，简直不可不惩！</p>
“来人！”“是。”</p>
“给我将孙奴揪出来，打她五十大板！她若不如实招，将她家中人一并送过来！”“是。”</p>
孙奴犹如早有防备，未经用刑便已招供，“此事，皆为夫人自知。”</p>
张信生疑，问，“你便是要串通她一起....来骗我？”</p>
“老奴不敢，侯爷明察。”孙奴垢着头，张信不禁指着那婢道，“可她怎说你与那崔氏，狼狈为奸？”孙奴眼醒，“侯爷明察，我为夫人院中奴，自然为夫人办事！”而偏向那婢一侧，恶狠狠地瞪了她两眼，“侯爷莫要轻信那蹄子乱语，她不过一个下人，收了几个钱，就可为主办事了！”</p>
“那你也可收钱办事！也可为主求荣！”见他怒起，势头不对，孙奴心慌意乱，连忙解释，“侯爷，若是奴为主，为何又背主！老奴说谁，也不可说是夫人，她自知....”孙奴磕了再磕，令张信仔细盘算，若真是她所为，又为何自报家名，自认死罪？</p>
以崔琇肙之性情，断不会此举，除非她有意为之，为保何人呢？所为何人？</p>
他俨抬首仰叹，“既已如此，将其等押守，再审！”</p>
吴措奉命将人拖的拖抬的抬，总之莫要在此惹烦张信，此时他已至刘虞缬门外，正逢医官从内缓缓而出，“如何？”</p>
见医官神色不正，躬身再道：“恕在下无能，未能保住娘子腹中胎儿....”</p>
张信恍若失心，揪着医官不放，喊道，“你说什么，未保住？怎会如此！”</p>
“娘子腹中胎儿早已过四月，已成人型...此时当更加珍护，实在不能受击啊！侯爷节哀啊....”张信无可奈何，自知无效，便抵进房室，见此残象，悔之晚矣，伏在刘氏床头，“我当初真该杀了她，吾儿便不会死！吾儿便不会死啊！”</p>
房中众人哭声凄凄，俯首埋头，刘氏昏死过去，至今未醒，“侯爷，娘子若醒来，也不愿看见您如此伤心的！”</p>
张信左眼流泪右眼流血，方若割了心去，见人人苦状，一片死气，且大怒驳斥，“你们都给我滚！滚出去！”</p>
下人们吓得跌跌撞撞，一晃房中人去，张信捶胸顿足，亦无济于事。</p>
听闻刘氏流产，崔琇肙喜大于惊，她早就料到，她会遭报应，自己也将遭到报应，便自得其所，安身立命，不再多虑，若说仍有几憾未明，便是未能亲眼瞧见自己孙儿的出世，她乐得疯魔，“如今又被关在这暗无天日房中，倒是想明白了许多....”</p>
“夫人想明白什么？”胡奴隐隐笑问。</p>
崔琇肙轻哼，满脸喜色，“你们啊，输了！哼...彻底地输了！”一阵阴狠冷笑，惹得胡奴咬牙切齿，急不可耐，“你，你满嘴胡吣！来人....来人....”</p>
“是！”后头的奴仆畏畏缩缩，个个不敢多惹，生怕她急了咬上自己，崔琇肙一口骂道：“起开！”架着的两旁下人呆呆立着，犹见胡奴与其对峙，“夫人糊涂！如今，是您大难临头了，您岂敢笑！岂敢喜！”</p>
“我为何不敢？如今我不必瞻前顾后，迢迢作戏，给他看！给你们看！”崔琇肙歪着嘴指着大家伙骂得起劲，“你们这些见风使舵墙倒众人推的东西，有何资格来教训起我？你们也配！”</p>
“对，对！你们配吗！”“滚出去！滚出去！”房中人帮衬助力。</p>
她人被唾了满脸，左顾右盼，面面相觑，只见都以两个鼻孔出气，一下将崔琇肙房里几人按倒在地，又是拳脚又是口水，打得厉害啐得爽快，胡奴竟不干预，再是一盆冷水浇在身，浇得她们连连叫喊瞬间清醒，发了疯似的抓着一个是一个，咬着一个是一个，众人纷纷乱乱，互掐互扯，瓷盆丢得咣咣响，巴掌打得响亮，一时如同炸了锅，闹得鸡犬不宁。</p>
院外人通风报信，只说听见房中打了起来，吵得不可开交，管事吴德厉进去看过，遣人将二方统统关禁，才回来禀张信，“侯爷，夫人那边，可要再施刑？”</p>
“施刑？你是要全府死个干净？”张信半躺榻上，腿脚早已软麻，“数十载了，祖宗留下的血脉，这是要断啊！”</p>
吴德厉收紧嘴脸，静静地回，“侯爷多虑了，您有公子小姐，怎会没了香火？”</p>
张信深叹，正翻身起来，吴德厉紧挨着扶起，“该剩的未剩下，不该剩下的却都还在！”他起身往堂中，吴德厉紧跟一路，“老天爷啊，你可将我儿还予我啊！”</p>
吴德厉见他伤忧过度，不禁承接：“侯爷正值壮年，难保今后再无子嗣！”</p>
“医官说，遗下的，是个男胎。”</p>
吴德厉冷汗，毛骨悚然，这在普通人家已是罪过，何止生在公侯府，更令人惨目忍闻，若是传出去，全府上下的名声不保，自己的耳根子也莫想安宁了。</p>
“此事一桩桩一件件！....”张信脸面尽毁，恨愤难鸣，“侯爷，莫不然，我替您想个办法！”</p>
张信迟虑，犹见他在耳边隐隐回说。</p>
“吴德厉！此事必办妥....”他躬着背答应着出了门。</p>
乾清门，每日朝散，皇帝龙辇必经于此，怎知今时上改道至永宁门，去往东六宫中，王妃徐颜如手持卷帛，其上为己亲笔陈情书，唯望上一睹。</p>
“君上，王妃，正在乾清门....”那衔小心翼翼，不敢揣度圣意，知其为世间最不可参透之事，皇帝抬手，接过那衔递来的奏请，“这又是谁呈的？”他漫不经心询道，弗若对其言不耳闻。</p>
“回陛下，乃历城侯盛庸将军。”皇帝嘴角微勾，意味令人寒栗，“盛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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