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层散去，夜空月朗星稀。 几间青瓦白墙的小房子错落地散在乡间小道旁。被堆积在村屋一角的积雪已经融化，雪水流淌在屋前，月光洒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如同洒了一地碎银子，村落中时不时传来几阵狗吠声。 石板路间，一道纤细的身影正马不停蹄地往长留客栈的方向疾步而去。 穿过一户人家时，元曦听到了屋内传来温柔的吟唱。 她突然想起那妇人为她唱的歌谣，不知若是日出前赶到客栈，是否还能再听上一回。想到此处，她的步伐更加急促。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自己的腿脚已经酸胀难忍。她长呼一口气，以往和师傅一起修行都不曾如此劳累，幸好再绕过面前的这座小山便可到长留客栈了。 她点起灯笼，愈靠近客栈，便愈觉得胸腔内的心脏跳动更猛烈。她不知道这情绪是从何而来，只能不停地往手上哈气才能疏解。 远远地，她又瞧见那山脚下的两个大灯笼。 客栈门前的积雪因无人清理已混着泥土结成了小块碎冰沙，元曦用脚将门口的冰沙踢到一旁，随后走到门前。 这回她没有叩门，而是径直推门入内。 客栈大堂还是如此前一般灯火通明，小二还坐在椅子上打着盹儿。听见有人推门而入，他一个激灵从椅子上蹦起来。 他揉了揉眼睛看清来人，见是熟悉的脸庞，呼了一口气，眼神中又带了些惊讶：“客官，你咋又折回来了，可是落下了什么东西？” 可这都好几日过去了，落下什么东西可不关他的事。 他又摆摆手道：“我可没见着！” “可不是么，落下了重要物件在此。”元曦见他呆头呆脑的样子，忍不住打趣他两句。 “啊？可我收拾卧房时可没见着，客官您自己去找找吧。” 元曦不再打趣他：“逗你的，我这是要回程了，路过客栈还想再住两夜。” 小二瞥了一眼东边窗外逐渐散开的云层。这客官好生奇怪，按照正常脚程，她应当可以在城中过夜，干嘛非得大半夜的到他这儿来住。若说赶时间，她却非要住两日。若说不赶时间，她在城里歇下就好了。 小二摸了摸脑袋也想不明白，下回还是告知一下掌柜为好。 元曦见他呆在原地也不吱声，又问了句：“小哥，可是没有房间了？” “有有有！”当然有，谁来住啊，就你来住，平添了许多活计。 “那便还是要上次那间房吧。” “好的嘞。” 元曦见他懒懒散散样，也不知何时才能入住，便又说了一句：“小哥，财星飞入，可是要发月钱了？” 小二霎时两眼放光：“客官算得可真准，再过七日便是我发月钱的日子。客官可还能算出些什么？” 元曦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太累了，待我歇息起来给你好好看看。” “行行行，我马上去收拾。” 小二动作果然利索许多，不消片刻房间便收拾好了。 元曦拿着包裹放在房内，又揉了揉眼睛，作势躺了下来假寐。 少顷， 房内果然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却不是那对夫妇。 “小郎君回来了！”是阿松的声音。 “嘘，小声点，先别吵到他，没看人家在休息呢。” 听见不是自己在等的声音，元曦坐起身：“你们来了。” 这回两人没有带上旺仔，见元曦起身，便端坐在椅子上两眼灼灼地望着她。 “小郎君，芳娘找着了吗？” “找着了。”元曦点点头，“你们的女儿崔庭芳，现在在刺史府当着大小姐。” “啊？”阿松夫妇面面相觑，他们想过女儿会做丫鬟，再差一点或许做着倒夜香的活计，又或许早已远走他乡再也寻不到了，可未曾想女儿竟做了刺史府的小姐。 “这……这不可能吧，这是怎么回事？小郎君可了解清楚了吗？”芸娘也是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 “了解清楚了，确实是崔庭芳，但我不能与你们细说，你们心里清楚便可。” “那……好吧。她过得好就好。” “嗯，我已将你们的话传达与她。”元曦淡淡道。 “真的吗？她是何反应？”阿松脸上迸发出欣喜。 作何反应？应当是十分高兴吧。 她未直接回答，而是掏出了三盏花灯放在桌上：“这是她给你们放的花灯，她心中应是对你们万分想念的。” 芸娘红了眼眶：“好芳儿，还记挂着爹娘，真是傻孩子，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便好了，想爹娘做甚。” 说罢抹了抹眼泪，又问元曦：“那她的姑姑宜轩应当也过得很好吧？” 过得好吗？元曦想起那张唯唯诺诺的脸，又猛然间想起那双坚定的双眸，锦衣玉食她有的，应当算过得不错吧，便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芸娘拍拍胸脯：“那便好那便好。” 却又像想起了什么，小心翼翼的问元曦：“芳儿担这身份，可还惯吗？她性子野，应当不喜被拘着，可真是为难她了。” 果然是知女莫若母。 见对方不回答，芸娘便不再追问，只携着阿松又盈盈行了个大礼：“多谢郎君了，若是没有郎君，我们怕是永远都无法得知芳儿的消息了。” 元曦挡住了两人的跪拜礼：“崔庭芳也希望你们能过好，你们可愿往生？” 夫妇俩相视一眼，却异口同声说道：“不了。” “我们便在此地待着就好，万一哪一天又能遇到能见魂魄的贵客，兴许还能给我们带来些芳儿的消息。”芸娘补充。 元曦狐疑道：“当真？若是不去往生，可就做永远的孤魂野鬼了。” “那也无碍，没有哪个父母不想守着孩子一辈子，若是能一直这样，倒也无碍。”芸娘笑眯眯地说。 “多谢郎君，便不打扰你了。” 东方既白，阿松夫妇正欲离开，却听见坐在床上的郎君唤住了他们。 “你们可知，那夜我遇到的夫妇，就是你们说的老三夫妇，可还会来此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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