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是南方过来的老三夫妇吗?已经许久未出现了。” 元曦心头涌起一阵失落:“原只是过路的啊。” “嗯,小郎君可以在此候候。他们也在等人,只是不知等的是谁。”芸娘如实道。 阿松扯了扯芸娘衣角,芸娘略有歉意地道:“郎君,我们先行离去了,你保重好身体。” 元曦见天还未大亮,便想躺下来小憩片刻,哪知因为这几日都未能好好休息,她心中想着那道歌谣,沾了枕头便沉沉睡去。 …… 西南的冬天鲜少下雪,却常下暴雨。瓢泼大雨打在窗外的榕树叶上,就好像有人拍打着方祯宁卧房的窗。 她从梦中醒来,屋内未燃灯火,四下一片漆黑。 她慌忙地在空气中晃了晃手:“娘亲、娘亲?” 见无人回应,又喊了几声“芳兰”,还是无人应答。芳兰是她的贴身小丫鬟,母亲怕她身份暴露,安排伺候的人不多,芳兰是唯一一个贴身丫鬟,自她同父母分房睡后,芳兰每晚都在外间候着。 今夜却不知怎的任她呼唤,却始终无人应答。 大雨还在拍打着窗外的大榕树,树枝在风中摇曳晃到她的窗户旁,透过窗外的光,在窗纸上投下了斑驳的影子。耳旁只有噼里啪啦的声响,在一片漆黑中更加突兀。 屋内炭火似乎已经燃尽,她觉得盖着被子也很冷,便终于忍不住哭嚎出声:“娘亲、娘亲……” 另一边,谢长莲并未歇下,正和丈夫方骞在书房里中议事。 谢家和方家都是行伍出身,谢长莲是岭南将门之女,与方骞鹣鲽情深,又生性聪颖足智多谋,因此无论是内外任事务,若方骞拿不定主意,都会与谢长莲商议。 见丈夫拿着一封信眉头紧锁,谢长莲主动问出声:“可是皇后娘娘来信?” 新帝刚刚登基,若是皇后有来信,便不是太好的消息。 方骞摇摇头:“是子期。” 苏润平,字子期,是方府幕僚苏昕的侄子,也是当朝状元,新帝登基后他便任中书舍郎一职。甚少有人知道苏润平与镇国公府的关系,又因早年方骞资助过苏家叔侄,镇国公府南迁至元平后,苏润平与方骞私下仍有书信往来,时不时说些朝堂之事。 因此谢长莲听到苏子期的名字时,也并未放下悬着的心:“可是圣上又有什么打算?” 妻子聪慧,他省了很多解释的功夫:“圣上有意收回镇国公府的一半兵符。” 书房内霎时陷入一片死寂,仅有灯火在噗噗跳动,半晌谢长莲又开口:“太后如何反应?” 谢长莲一问就问到了门道。 大梁朝的兵符分为两半,一半在将军手上,另一半在皇帝手上,任何人要调兵都需要完整兵符。但新君刚继位,那一半兵符还是太后持有。 先帝有五子,皇长子由张贵妃也就是如今的张太妃所出。皇次子,也就是如今的新君是由朱皇后所出,朱皇后病逝后,先帝再无立后打算,便将年幼的皇次子交给当时无子的王淑妃扶养长大,本是一派母慈子孝,然过了几年王淑妃却诞下了五皇子。 虽说皇家重长子,百姓爱幺儿,但先帝老来得子,五皇子又天资聪颖,先帝如何不宠?至于太子之位,先帝更是迟迟未定,甚至有人说先帝曾想立王淑妃为后,五皇子便拥有嫡皇子身份参与太子之位的角逐。 于是爹不疼妈不在的皇次子就落了个尴尬的处境,若不是朱皇后病逝前定下了皇次子与将军府长房嫡长女方韫宁的婚事,皇次子便只能一直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绝无可能称帝。 幸好先帝并未立太子,占了个嫡名的皇次子在方家的支持下,自然顺利登基。 王淑妃因有扶养新君之功便登上太后之位。又因她颇得先帝信任,先帝临终前将兵符的另一半交给她保管。 因此新君虽登基,但并未真正掌权,他打了方家手上兵符的主意,无非是想与太后抗衡,毕竟太后还有个亲子——当今的瑞王殿下。 若是太后得知新君此举,不知如何打算,是将自己手上的半个兵符归还给新君,还是命镇国公府让出兵符,或是阻挡新君行事。 若是镇国公府失了兵符,便难逃鱼肉之命了。皇帝如何,全看太后如何。 方骞知谢长莲的考虑,安慰道:“放心,子期只是稍稍提了此事。现下瑞王还小,太后绝无可能给皇上与自己抗衡的机会,无论是谁手上的兵符到皇上手上,都不会是太后想看到的局面。” 虽这么说,他脸上神色却依旧凝重。 “如此说来,太后与我们还算是一条船上的。”谢长莲只能稍稍这么宽慰自己和丈夫。 书房内又是一阵死寂。 见妻子如此担忧,方骞又安慰道:“别担心,宣宁明日就回来了。” 方宣宁是他的长子,现年十二岁。长子潜心学武,又善用兵之道,是镇国公府的骄傲。他原是被留在京城中,幸得皇后求情,他们方能一家团聚。 听到长子的名字,谢长莲脸上有些许动容。 “呜呜呜——”一阵孩童的哭声伴着雨声传到书房。 “囡囡!”谢长莲匆匆拉开书房的门,拎着襦裙沿着长廊跑向方祯宁的卧房,方骞想快些,便淋着雨穿过了长廊。 推开门,一阵刺骨的寒风穿堂而过,不知何时原本已经关好的窗被从里打开,屋内一片湿漉漉,矮小的凳子倒在窗边,一个头发杂乱的女童正趴在凳子旁啼哭,哭声沙哑不辨。 谢长莲忙将女童抱起,却摸到她一身滚烫:“囡囡!” 女童紧闭着双眼一直哭泣,嘴里喃喃喊着“娘亲”,却像魔怔了一样如何都听不到身边人的呼喊。 听到方骞在身后的声响,谢长莲回头:“夫君,快叫府医过来,囡囡发了高热,似是昏过去了!” 方骞赶忙跑去叫府医。 谢长莲忙将女童身上的中衣换下,却摸到她全身衣裳都湿透了,竟不知是她哭湿了衣裳,还是被雨淋湿了衣裳。 谢长莲愧疚得不能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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