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青水暖南疆地,古来自称蛮夷国。 “哇,都快冬天了,这边树叶都是绿色的,好奇怪哦。”小兰走在怪石嶙峋的青山间,发出感叹来。 “翻过前边那座山头,那边就是韶州地界了。”侯来宝指路道。 “赶路吧。”伊宁淡淡的说了一句,再无多余言语,扶了扶头上笠子,牵着马,朝着那山头走去。后边的人也牵着马,紧随其后,跟着她一路走去。 南岭崎岖,自古便是蛮瘴之地。一行人自江右往南,因不认识熟路,故而一路翻山越岭,又要照顾人,又要照顾马,山路又险峻崎岖,以至于十几天,仍然在这大山中徜徉,听得侯来宝说翻过那最后山头,便是韶州,众人终于是松了口气。 九月十六,一行人终于进了韶州城。 “好热啊……这南边怎么这般热,都九月了,京城都快下雪了,这边人居然还是单衣。”小兰一脸惊异道。 话不絮烦,众人走进了城内一家酒楼,由于南北早就相通,韶州也是朝廷所直辖之地,酒楼的小二也是地地道道的汉人,听着这帮人讲中原南方的官话,他便也打开一口官话腔迎接这群贵客。 上了酒楼二楼,七人找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小二笑嘻嘻走来,问道:“几位是中原来的,要不要尝尝我们岭南这边的特色菜?” 众人正踌躇间,伊宁直接开口:“拣好的上。” 小二满口答应后便下去一吆喝:“二楼六号桌客人,一桌上好的秋冬宴!” 菜很快上了上来,写的却让人看了心惊肉跳。 奏曰:褚英无能,凡事皆为昝敏所牵,先调走宁化军骑兵驰援高寅,待宁化军被合扎骨所围之时,统帅八万主力却掉头往西,完全不顾我等的死活,不往北发一兵一卒,且往西途中夜间被人所袭,折损数千人,后来也未追上昝敏。昝敏洗劫了古宁关府库,大半军械辎重被掠走,而后焚城,古宁关被付之一炬。若褚英不与昝敏所通,昝敏又岂会如此料敌于先?臣恳请圣上严惩褚英,给平白牺牲的将士一个交代! 奏折呈上来,满朝皆惊,不曾想北境将帅不和已至如此地步! 更有保安军指挥使张珩上书,其言曰北境若不换帅,昝敏不出两年,便可攻破边境,直达京师。 此外呈上来的还有辛吉的辞呈。 皇帝大为恼火,他知道根由不在褚英身上,而是满朝就没有一人为帅可敌昝敏,程欢虽有才,但他一个外庭头子,被文官们划为江湖草莽之流,如何能服众? 自九月初起,朝堂上每天就是吵架,至今没停过。 九月十四的时候,苏博跟朱枫,高舒平回了京城,而程欢也在同时运送了赈完灾剩下的两百余万两白银回了京师,看见了银子的皇帝稍稍高兴了点,但随即兵部便上疏要调拨百万银钱修葺古宁关,皇帝虽然皱了下眉,但也只得大手一挥,认了。 苏博回京,第一时间便被皇帝召进了御书房,没等皇帝开口,苏博便下跪开始请罪。 皇帝蹙眉:“苏卿是江南赈灾有大功劳的人,有何罪过?” 苏博低头,自长袖里拿出内廷成梁,裘万,公孙书等三人未来得及送出的密信,呈上了御案。皇帝那白皙的手指摩挲着那不同寻常的信封,眼神复杂。 他指腹摩挲着那泛旧的信封,最终还是打开了,看完一封,脸色已经绷了起来,再看第二封后,眼睛里有了锋芒,看到第三封,皇帝拿着信纸的手已忍不住攥紧了起来。 “传旨,把内廷的裘万,公孙书,给朕斩了!”皇帝脸色冰冷说道。 齐宣闻言眼皮一跳,这两人是被苏博捆着带回来的,内廷早就知道,谁知两人一回来,皇帝就要将其斩首!齐宣不敢去问,只得点头,下去传旨了。 “内廷这几个,真是无法无天!”皇帝很不悦道。 “圣上,此二人还是有功的,何必要斩?”苏博道。 “朕让他们四人保护苏卿,这几个却节外生枝,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都不知道,留他们何用?”皇帝很不高兴。 “圣上,臣……请辞。”苏博踌躇一会,开口道。 “苏卿,朕并未怪罪于你,为何要辞?” “臣……身体渐衰,再身居高位,只恐误了国家之事,有负圣上之恩。”苏博还是低头道。 皇帝大惊,从御案上起身,走了下来,双手托住苏博臂膀,开口道:“卿何曾负我,卿劳苦功高,此去江南,抱病履责,乃是朕思虑不周,是朕有负于苏卿,苏卿何必自责?卿乃国之栋梁,国家不可一日无卿啊。” 苏博直接跪于地,说道:“圣上隆恩,臣惶恐,臣在江南之时,卧病半月之久,期间,口难言,耳难辨。笔下之公文,皆是伊宁所批;案上之文牍,亦是伊宁所写。她无官无职,却行此等僭越之事,皆为臣默认之。还请圣上赐臣之罪,切勿怪罪于她,她只是不忍臣劳累,也不忍江南灾民深陷水火之中。” 皇帝笑了笑,一把扶起苏博,说道:“江南如今,不是已经安泰了么?朕哪里会怪罪于她,朕听说,她为了筹集赈灾银,还把她的剑给当了,可有此事?” “确有……” “苏卿不必忧虑,卿的身子,朕会派最好的太医,用最好的药给卿调理,请辞一事,万不可再提。”皇帝勉励道。 “臣惶恐……” “爱卿不必惶恐,爱卿回京,这些日子不必上朝,先回家安心调养,眼下国家艰难,岂能没有爱卿这等栋梁?”皇帝很爽朗的说道。 苏博走后,皇帝的一颗心安了下来,北境之帅,好像有人选了。 但是,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帝心,很快又被一件事给弄糟了…… 左封显,韩延钊叛变了! 九月初十,二人在回京途中,在扬州运河外,忽然杀光了一船的皂卫,然后流窜入了江湖,消失的无影无踪。 皇帝大怒,随即命内外庭高手捉拿此二人! 淮南八公山上,左封显韩延钊矗立于山头,左封显神色愤愤,韩延钊一脸复杂。 “师兄,我们真的不回朝廷了吗?” “皇帝何其凉薄,你还看不到吗?如炬死了,他问都不问,我入内廷,以为能过上好日子,结果把我调来调去,少恩多责,还把我心爱的女人送给了那个傻小子,我上书言江南那百万银钱尽被苏博所截,这皇帝回书给我就是一顿痛骂,还要治我的罪!老子为什么要受这个气?凭什么!” 韩延钊道:“我们入了江湖,会遭到朝廷追杀的,若是程欢亲自来,我们又该如何?” “延钊!你不要幻想了,皇帝怎么对你的,你忘了吗?在黑牢里打你打的还不够痛吗?这个狗皇帝,从始至终就没把我们三兄弟当过人!我们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如今,回京只能是死路一条,你不明白么?”左封显怒道。 “师兄,那我们该往何处去?”韩延钊问道。 “老子要抢回属于老子的女人!然后我们兄弟找个朝廷管不到的山头,占山为王,我就不信凭我左封显的能力,还挡不住外庭那些三脚猫!”左封显道。 “若是程欢……”韩延钊担忧道。 “除非他亲自来,否则,来多少死多少,老子要在这江湖扬名立万,我要让世人知道,我左封显,也是一世枭雄!” 韩延钊脸色黯然,低头不语。 京城枢机院。 一间明亮的卧室内,徐经赤裸着上身,趴在软绵绵的床上,而他背后,一双健壮却黝黑的手,正在细致的给他上药。 “汤先生,多亏了您,若不然,徐某下半辈子就要在轮椅上过了。”徐经缓缓道。 那个叫汤先生的人,约莫五十多岁,披散着灰发,满脸褶皱,眯起一双倒三角眼,抖动着被胡须包裹的枯唇,沙哑道:“徐大人,这是在下份内之事,不必挂怀。” 感受着后腰上那双手强劲却舒适的力道,徐经问道:“汤先生想必不是凡人吧,你这一手功夫,哪怕在内廷,也是少见啊……” 那汤先生仍然是沙哑着声音道:“徐大人见笑了,汤某人前些日子,运气好,破虚了……” 徐经眉头一紧,内廷有人破虚了? 徐经道:“汤先生原来是高人,是徐某有眼不识泰山了。” 汤先生笑笑,问道:“入虚便算是高人了吗?” 徐经道:“当然了,如今这世上又没有绝世高手,厉害些的也只是罕世高手,虚境高手都可以排进天下前二十了。” “这样啊?那如今江湖第一高手是何人啊?”汤先生问道。 徐进皱眉:“打伤我的这个人。” “哦?原来徐大人是被江湖第一高手打伤的?难怪难怪……”汤先生很是惊讶。 徐经脸色开始漫上不甘:“是个女人,名叫伊宁,是陆白的妹妹,沈落英的传人,我这下半身,就是被她的凝霜真气伤成这样的……” “沈落英……的……传人?”汤先生闻言那双倒三角眼为之一睁。 徐经感觉后腰开始痛了起来,一回头,发现那汤先生已经开始走神了,一双手却还在用力,他连忙提醒道:“汤先生,汤先生,您在想什么?” “哦……没什么,那沈落英又去哪了呢?”他继续问道。 “沈落英失踪了十一年了。”徐经道。 “那郭长峰呢?” “也失踪了十一年。” “也就是说,沈落英的传人,只剩下这个伊宁了,而且她是当世第一高手?”他继续问道。 “不,还有个小子,姓董,叫董昭……”徐经道。 “董……昭……”汤先生眼睛又是一睁。 “难道汤先生与他们有旧?”徐经回头问道。 “没有没有,我汤某入内廷七八年了,久不闻江湖之事,有些好奇罢了。”汤先生说道。 他说的稀松平常,徐经也看不出什么来。 “那这天下有几个罕世高手啊?”汤先生忽然问道。 “原先是有四个,彭渐,普济,伊宁,龙骁。但彭渐死了,就三个吧。”徐经回答道。 “龙骁也算吗?”汤先生问道。 “龙骁是虚境,应该不算。” “哦,这是谁排的啊?” “辜松墨,辛元甫两人排的,但现在这个都不算数了,北有昝敏,南有段苍,西有慕容煦,张青玄,这些都厉害。”徐经好像跟他很划得来,一股脑全说了。 “是辜松墨排的啊……那就不奇怪了。”汤先生的回答出乎徐经意料。 徐经一怔:“辜松墨如何不奇怪了?” 汤先生打了个哈哈:“此人志大才疏,好夸夸其谈,却无什么本事,识不得天下英雄。” “汤先生认识他?”徐经问道。 “哦,我在乡中,与他是同村。” “难怪。” 经过汤先生的一番推拿,徐经很满意的走了。 徐经走后,汤先生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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