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皇后并不满足,她觉得这样还不足以彰显杜子萱独特的存在,环顾一周,反向贬低道:“臣妾这个侄女,原以为才思不通,没想到比起来,还不算草包呢。” 这话说得,大家一听就知道皇后言外之意暗指草包另有其人,综合皇后之前点名常安没写,这草包应该就是方常安无疑。 众人窃窃私语,似是有意无意的议论跟嘲讽,叽叽喳喳的。 方策脸上有点挂不住,身居朝堂多年,莫说这句话,多隐晦的说辞他都能听出来,只是自家女儿从小便不喜欢舞文弄墨,所以很少叫她学习诗文什么。 没想到皇后借此变相羞辱闺女,气得默不作声,索性两耳不闻烦心事,倒过茶酒一杯接过一杯。 巧燕也是羞得一脸通红,早知道嫡姐如此拿不出手,就不跟来了,太难堪了。 皇帝有点不满地给了皇后一记警告的眼神,而后瞥了座下的丞相一眼,见素日朝堂上据理力争的丞相如今面红耳赤地喝闷酒,回顾底下其他人各色各异的表情。 若是平日,皇后这么说也就罢了,如今方常安刚被赐婚,以后便是自己儿媳,自然看不惯皇后捧高踩低。 可换句话说,方常安不是会编排戏文吗?照理说故事那么动人,文采应该不至于不佳,随便写写,也算是应付过去,可是她却一字未写,的确反常。 于是好奇地问道:“朕也好奇,方小姐为何今日一个字都不写?” 常安偷偷骂了句皇后,饶是她再不善心计,也听出皇后对她的暗讽。 更没想到因为自己,让老爹也受辱,顿觉心里有愧,飞快地偷看自己老爹一眼,又看了看四周,出列跪拜道:“回皇上的话,臣女并非有意不写,只是臣女右手最近扭到了,实在无法动笔。” 今日常安并不想出头,只想低调蹭一下宴席。 所以衣着方面选的是简约的白色银线长裙,配以浅黄色的小布裙,整个人看上去很朴素不起眼。 但是天不遂人意,既然皇后如此步步逼人,那就休怪自己又要压风头了。 那么想让杜子萱得到皇室肯定,不如让大家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诗句,什么叫大师风采。 皇后还不知深浅,以为常安中计,决议要让她出丑,三分笑意七分尖酸地说道:“皇上,听方小姐意思,只是手不能写,嘴还是能说会道,不如让她念,见识下方千金的学识,你们有谁愿意代方小姐执笔?” 这就是了,等的就是这句话,这就好比一个人要装逼,结果正好撞到你擅长的领域上。 丹曼看到自己的好朋友受到了侮辱,心中不禁涌起一丝不悦之情。她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常安,几乎要站起身来为好友打抱不平。 然而,当她注意到常安投来的那一道沉稳而坚定的眼神时,她明白了常安的意思——不要轻举妄动。于是,丹曼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内心的冲动,静静地坐在那里。 常安则缓缓俯身跪地,恭敬地向皇帝叩拜,并说道:“恳请陛下开恩,允许臣女斗胆请求太傅大人代替臣女执笔。”她的声音清晰而坚定,透露出一种自信和果敢。说完这句话后,常安低头等待着皇帝的回应。 毕竟都是大师之作,定要有点墨水的人才能担此重任,才不算侮辱了那些诗人们的神作。 “准!”皇帝言简意赅,即钦点了座下的太傅代笔。 被点名的太傅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什么人呐,什么身份啊。他堂堂一国太傅,地位尊崇、备受敬仰,只是丞相之女,无官无职,今日竟大言不惭要老夫代笔这般无理要求,气煞老夫也! 常安微微一笑,眼神淡淡略过众人,似乎在说,我现在可是要放大招了,诸位看好了。 清了清嗓子,常安起身盈步上前,指着绢丝上面的刺绣道:“臣女斗胆,这绢丝画卷各有意境,应分为诗词几首,此处春草青青,鸳鸯成对,应是诗曰: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 “往下一处,蝴蝶飞舞,孩童追逐,应是:篱落疏疏一径深,树头花落未成阴。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 “第二幅所绣的是夏季,此处诗曰:积雨空林烟火迟,蒸藜炊黍饷东菑。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山中习静观朝槿,松下清斋折露葵。野老与人争席罢,海鸥何事更相疑。” “这里阁楼高耸,江水瑟瑟,诗曰: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第三幅是秋景,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这下面秋江水急,树木丛生,应是: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第四幅为冬景,老翁临江垂钓,诗曰: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最后一个梅花朵朵,为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一言既毕,满座寂然无语,大家无一不被常安的文采折服,只是每个人神情各异。 右边飞笔疾书的太傅满面泪痕,没想到老夫得此一生,还能代笔到如此文采卓绝的诗句。不枉此生,不枉此生啊。 李弘却颇有玩味地看着常安的手,明明刚才还看她掰花生掰得欢畅,一眨眼就变成多日扭伤,虽不明她为什么要撒谎,但这方小姐看来真比其他贵女要有趣得多。 方策早在第一句“迟日江山丽”就停下酒杯,到了“漠漠水田飞白鹭”腰背逐渐挺直,娘咧,女儿竟然这么才华横溢,比大学院的太傅们强多了,老子自卑个啥呢。 丹曼松了一口气,满眼欢喜地看着常安,脸上写着:这才女,是我的好朋友,厉害不? 皇后气得脸色发青,眼神就差把常安千刀万剐,叫你作诗,没叫你超越,这完全变成常安个人秀场。 不过一计不成,皇后马上再次心生一计,文采斐然是吗?既然你要分开作诗,那我偏要你合一块作诗,看你如何收场。 打定坏主意,皇后便皮笑肉不笑道:“方小姐真是好文采,令人大开眼界。不过这绢丝画原本就是一体,分开了不好,不如将这四副合一起也做一首。” 皇帝有点意外地抬眸看了皇后一眼,夫妻多年,他怎会不知道她的话中有话,只是不明,今日为什么皇后要一直针对方常安。 “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女觉得如果应要合在一起作诗,应为: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常安不卑不亢回道,想都不用想,直接脱口而出。 吃瘪的皇后恨得咬牙切齿,却不好发作。 太傅激动地将一摞诗稿呈给荣圣帝,荣圣帝信手翻了翻,一目十行看了看,不禁赞叹道:“不错不错,方相,你这个女儿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看向常安的眼光,更是多了分赞许的味道,老九这个的未来儿媳,真的越看越顺眼。 常安依旧保持一贯微笑,心道这些诗句都是大文豪之作,无论是遣词对仗,都是一等一的,能不好吗? 太傅忍不住提议道:“皇上,”方家的大小姐,才情过人,这些诗首首堪称一绝,其遣词造句,对仗平整,非吾辈所能及也。臣提议,不但要重赏方小姐,还要将这些誊写出来给天下学子观摩。” 荣圣帝看向太后,太后也是认同地点点头,一方赏赐下去,多了布匹跟徽墨以及青玉花鸟狼毫笔。 方策很是得意,皇后气得发抖,就差咬舌自尽,有点后悔逼急了常安,弄巧成拙。 众秀女除了丹曼,其他人看向常安的眼里尽是嫉妒。 全场就太后很淡定,对这样的结果并不觉得意外。 这不很正常吗?前些日子常安在宫里讲述戏文,谈吐举止无可挑剔,言语之间颇有哲理。她早领略到这个小姑娘远不止表面上表现出来那样平凡,胸有沟壑,不露于色,倒也是个聪明人。 荣圣帝不免对常安刮目相看,没想到丞相还真会养女儿,自己儿子也是好眼光,居然挑中这么个才华横溢的媳妇,不错不错。 长公主也是对诗句赞不绝口,笑着对太后说,“母后,这方小姐做的诗句冠绝古今,文心也特别喜欢作诗,不知这方小姐婚配了没有?” 太后不由得笑出声,“你呀,晚了点啰,这小棍前些日子被老九抢先了,再过些日子,可就是老九的媳妇了,按理,她日后还要唤你做姑姑呢。” 长公主有点失落,哎,也是,这么出众的女孩,早就被人先看中了,不过对方是自己侄子,倒也不算便宜了外人。 长公主想着,眼神看向方策的座上,见他旁边还有另一个女孩,按面貌,应是方相的次女,同父所生,嫡姐如此才华横溢,妹妹应该不会差太多。等宴会结束,跟皇帝商量看看,若是品行还过得去,那次女也是不错的选择。 宴会上,很多王侯公子爷对常安的诗句也是佩服地五体投地,望向她的眼神里,也有几分爱慕跟赞赏,宴会结束后,有几个公子哥上前跟常安打招呼,也有几个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方策被皇帝拉去商讨一些事宜,巧燕跟常安只能带着笑,应付着这些围上来的人。 李弘眸光淡扫一圈,心里有种不明的情绪,这女人,难道忘记自己已经是未婚妻了吗?怎么还跟其他男人有说有笑?成何体统? 有些正义凛然地大步向前,从人群中拉开常安,正色道:“今日方小姐大放异彩,令本王很是惊讶,但是请方小姐记得,你现在是本王的准王妃,一言一行可别丢了本王的颜面。” 常安用“你脑子是不是有病”的眼神看着李弘,心里有点不爽他的大男子主义。哦,此时跟其他男子讲话就是丢了颜面,那刚才皇后话里有话,明嘲暗讽的,怎么不站出来帮自己,怎么就不怕丢了他的脸色。 转念又想到,他娶自己不过是为了朝中势力,丝毫不带感情,自己不过是政治联姻的牺牲品,都是逢场作戏的老手,何必装作是对自己情根深种的样子。 于是常安没好气地回道:“是,王爷脸面贵重如金,不怕臣女刚才做不出诗句丢脸,倒怕臣女品行失格。” 李弘脸色有些尴尬,知道她是埋怨自己刚才的袖手旁观,落了下风,撂下一句“不知好歹”后,便微带怒意离开了。 对此,常安表现得十分淡然,仿佛这些事情根本无法影响到她的心情。对她来说,只要李弘不再拿着刀剑指向她,那么就算双方在口头上有些争执和吵闹,也都可以一笑而过。毕竟,他们之间仅仅是名义上的未婚夫妻关系罢了。像这种因为一些小细节而引发的口角之争,实在没有必要过于认真计较。 时间又过去了大约一盏茶的光景,方策一脸凝重地返回,并带领着常安和巧燕一同踏上归府之路。在这一路上,巧燕显得异常兴奋,不停地夸赞常安在宴会上的威风表现。 然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常安只是微微一笑,并未多言。反倒是方策,他似乎心中藏有许多烦恼之事,始终沉默不语。。 第二日清晨,常安一如既往地前往陈氏寝宫向她请安。然而,当她到达时,却得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原来,昨天晚宴结束后,皇帝召见方策并非偶然之事。 据陈氏透露,纪顺昌将军从边疆送来一封紧急信函。几天前,在一次巡逻行动中,他们成功捕获了一名敌国的暗探。经过严厉审讯,暗探供出了朝中存在内应叛国的惊人事实。 然而,遗憾的是,这些暗探也只是听从上级的命令行事,根本没有机会直接接触到那些内应。因此,刚刚找到的线索再次中断,调查陷入了僵局。 此时,荣圣帝想到了在朝廷中值得信赖的老臣已经所剩无几。于是,他决定授权让方策的儿子方民成暗中展开调查。 一来虽说方民成的皇粮事件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但仍然有一些朝臣认为这次判责过于轻微,并在言语之间流露出弹劾的意味。皇帝对此感到厌烦至极,已经看腻了这些言论。让方民成前往边疆,可以让他通过建立功勋来抵消罪责,同时也可以堵住那些人的嘴巴。 其次,方策年纪渐长,荣圣帝希望方民成能够尽快成长为国家的栋梁之才,至少在历练和胆识方面不要与他的父亲相差太远。 这个任务既重要又危险,需要绝对的谨慎和智慧。方民成必须在不引起敌人警觉的情况下,深入朝堂内部,寻找可能的内应线索。 这无疑是一项艰巨的挑战,危险程度极高,而且由于方民成重伤初愈,方策还是有点担心儿子安危,不顾天子发怒,冒死回绝了皇帝的旨意。 荣圣帝也考虑到了这一点,但其他朝臣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真正有能力的人寥寥无几,而内应更是牵涉其中。在这种情况下,根本找不到能够胜任并承担如此重要责任的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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