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贤王府 “你说什么?他真的死了?”裴瑞坐在上位,俯身双眼直视着跪在厅中的五名黑衣人。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裴瑞不是狂喜,而是质疑,那么狂妄自大的元狩帝真得被自己派出去的刺客杀了么? “回禀王爷,元狩帝与一女子在渝州一处林中小道被属下们找到,元狩帝剑法精妙、出手狠辣,坚持抵抗一刻钟后剑势才稍退,属下五人合力围杀才得手的”,黑衣人低头抱拳恭敬回道。 “那尸首呢?”裴瑞依旧双眼不错地盯着黑衣人,继续发问。 至于那名随行的女子自动被裴瑞忽略了,元狩帝离不开女人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逃命的路上还找个女人随行,倒是符合元狩帝荒淫的性情。 “回禀王爷,当时元狩帝见情势不对,直接释放身体内最后全部的内力,一时将属下五人逼退至几步外,并自马儿身上取出火油直接用火折子点燃,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动作迅猛。加之连日里未有一滴雨水,树林干燥,火势异常猛烈,属下们左右查看,在周围未找到水源,只能只能眼睁睁看着元狩帝与那名女子在火中被烧成了焦炭”,黑衣人低头羞愧地说道。 “将尸体抬上来”,明日便是摄政大礼,自己与太后虽将夏宫内的兵甲、侍卫都换成了自己的人,但面对手下说的信誓旦旦,裴瑞也还是要亲眼看看元狩帝的死状才安心。 “喏”,黑衣人抱拳恭敬应道,起身向外走去。 一盏茶后 贤王裴瑞起身走近,负手低眸看向摆在厅中的焦炭,绕着尸体来回走动,眼神深沉无一丝光,裴瑞突然站定,仰头朗声笑了起来:“哈哈哈~”。 笑声渐歇后,裴瑞抬头看向厅外的天空,这一次老天也站在自己身边,裴瑞此时此刻非常坚定地相信:本王受命于天,裴涅啊裴涅,你再不可一世又如何,是人就会死,而你,死在了本王的前面。 兵部主官吴府 吴起在书房来回踱步,他不信元狩帝已死在某个无人知晓的角落,即使元狩帝再残暴不仁、晦涩难明,也无法掩盖、淹没他即位后的雄才大略,以“绍发华统彰九野,敢击异族正六合”来形容元狩帝并不为过。 一个帝王的是非功过并非三言两语便能说得明白的,元狩帝是将人命玩于股掌之间,从不怜惜众生疾苦,但比起前朝历代的平庸无能的皇帝而言,元狩帝甚至算的上是一代有作为的帝王。 突然,吴起感觉身后空气中的一阵波动,吴起站定缓缓地转身看向书房内出现的黑衣人,只见黑衣人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自怀中取出暗黑色的牌子展示在吴起的面前。 吴起看着暗黑色牌子上标注的“壹”,瞬间单膝跪地,低头恭敬说道:“臣吴起,恭请圣安”。 暗卫墨梅将牌子放回自己的怀中,将手放下负手而立,沉声说道:“陛下安,吴起听令”。 “臣洗耳恭听”,吴起依旧低头应道。 “陛下口谕:令吴爱卿于明日辰时六刻调动兵马封锁夏宫内外,于巳时一刻将太极殿外的叛逆者全部诛杀”。 届时,太极殿内都是重臣、太后和贤王,而太极殿外则是此次追随听从太后和贤王调令的兵甲、侍卫等,元狩帝这是一击必中,无论打算怎么处理太后和贤王,此次也直接让太后俩人此后无兵可用,断其羽翼。 “喏”,吴起将双手掌心朝上,接过暗卫墨梅递过来的兵符,兵符仅一掌大小,用铜制材料铸成,作虎型,亦称为虎符。 虎符自铸成后,便分为两半,一半在未有战事时由兵部主官吴起保管,一半由元狩帝留存,此时暗卫墨梅给予的兵符便是元狩帝那处的一半虎符,与吴起身上的虎符合为一处,即可调动军马。 申时一刻,京都城下,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缓缓地驶入城中。 褒可青透过窗帘看着急匆匆收拾的摊贩和来往行路的百姓,对面的元狩帝右手握着炭笔,低眸静静地看着左手中这月余的民生情报,为避免惊动李彤嫣与裴瑞,这些信息都是由暗卫们自议事阁内摘抄而成。 大夏的暗卫网起源于百年前的靖文帝裴恒手中,至今发展百年,谁也不知道帝王的暗卫网到底有多大,而每一届暗卫网的交接都是由上一届帝王与下一届帝王在太庙内进行,百官与皇室贵亲均不得出现在太庙内。 朝中百官与皇室贵亲只知道帝王身后的暗卫对外统称绣衣使者,暗卫网分为三级,一级为帝王最亲近贴身之人,本朝一级绣衣使者皆以墨字排辈,拿的是一字牌,所行以及下令都代表着陛下。 到底有几人?安排在哪里?除了陛下及暗卫首领,没有人知道。 而只有真正坐在龙椅上的帝王才知道,暗卫们只听从帝王的命令,依存于帝王。 太后李彤嫣与裴瑞不知天高地厚,竟以为只要比暗卫们更早一步找到元狩帝就能杀了他,殊不知元狩帝真正死亡的那一刻,暗卫们将会全力扑杀太后李彤嫣与裴瑞。 马车内两人各有所思,一时静默非常。 褒可青依旧看着窗外,似在低喃说道:“放了他,他可以死,但绝不能因我而死”。 元狩帝抬头看向褒可青,眼神无波,等待褒可青继续说下去。 褒可青沉默了一会儿,转过头看向元狩帝,轻声说道:“我进宫后,他照拂我许多,如果没有他,我在宫中也不会这么安然”。 褒可青回想起大监谢绍通曾对待年少的自己的模样,那时的他也展露过舐犊之情,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份关爱与照顾变了质。自己与谢绍通之间的是是非非无法结算干净,终归是自己欠他良多。 闻言,元狩帝的眼神内突然暗潮涌动,手中紧握的炭笔立时而断,他轻笑出声:“呵~你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清楚,那你告诉朕,你想要朕等多久?你觉得朕能跟你耗多久?!” 褒可青双眼直视着元狩帝眼睛,启唇反问道:“曾有大师言: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陛下以为如何?” 元狩帝坐直了身子,他知道褒可青这是又要跟他辩论了,沉声回道:“萧萧风雨几多愁,身在纷扰,人生难做逍遥游”。 元狩帝在明白地告诉褒可青,你想做那不染尘世的菩提树、明镜台,那是不可能的。 褒可青嘴角莞尔,转头看向马车帘子外一家酒肆内的热闹场景,头也不回地轻声说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褒可青本是异世客,这世上的一切对于褒可青而言可以说是一场梦,一切都可以是空的,包括自己的心,那么连心都没有的人,情感的诱惑又有何惧?又有何忧呢? 马车内一时寂静无声,元狩帝眼中的暗涌如潮水般慢慢褪去,他觉得自己的心密密麻麻的疼,说不上来哪里疼,只觉得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疼过,细看元狩帝的眼底,那里渐渐浮起了伤痛,竟显得元狩帝脆弱异常。 即便曾经跳入崖底,受伤昏迷,元狩帝都未曾如此脆弱过。 褒可青感觉到了对面之人的不对劲,转头看向元狩帝,看清了他眼眸中的悲痛,明明是一个高大威严的男子,此时却像一个被人抛弃、无助地立于茫然之中的孩子。 褒可青眉头微拧,不再回避元狩帝的眼神,几息之后,叹了一口气,低眸说道:“此后小松便跟我吧”。 马车内、外的空气均是一滞,褒可青不做理会,接着说道:“我与他相处多年,已将他视为自己的弟弟,也用的习惯”。 褒可青话音落,元狩帝眨了下眼睛,仰头看向马车顶棚,那处无甚花纹,他却觉得非常好看,眼里的伤痛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果褒可青无欲无求,那元狩帝束手无措,但褒可青刚说的这句话是在向元狩帝妥协,她开口要暗卫墨松,那么元狩帝便会知道她的一举一动,并且她也在表明她不会离开他。 所以褒可青刚说的那句话听在元狩帝的耳里,打了几个转,便成了:“此后我陪在你身边,你莫要闹了”。 车内又恢复了和煦的氛围,褒可青经刚才那一场对话也是累了,闭目不再理会元狩帝内心的弯弯绕绕,自顾自地歇息。 车外隐秘处的暗卫们听清了马车内的对话,均不自觉地向暗卫墨松隐藏的方向看去。 小松鼻头一酸,低头回避着各位同僚的目光,不让任何人看见自己眼底无法止住的热泪。 一弯明月挂在了夜空中,京都别庄内 褒可青坐在房中看着小松领着三个暗卫双膝跪地在自己面前,每个人双手托着托盘,上面分别放置着一套青绿色的衣裙,一双白色绣花靴子以及一个雕花木盒,没有多余的首饰。 “主子,这是陛下派人送来的”,小松站在褒可青身侧恭敬回道,元狩帝自进入别庄后就去处理政事了,吩咐过会儿再过来与褒可青一起用晚膳。 “都起身吧,这是什么?”褒可青看向了那个雕花木盒,她觉得这个锦盒上的花样似在哪里见过,到底在哪里呢? 元狩帝送来的服饰清爽简单,他知道褒可青喜欢利落的装扮,只要用心,他可以将褒可青摸得透彻,顺着褒可青的心捧上想赠予的东西,直到褒可青里里外外都是他的。 小松走至第三个托盘处,从已站起的暗卫处伸出双手接过托盘,转身将托盘放置在褒可青身旁的圆桌上,又站在了褒可青的身旁,由着褒可青自己打开。 褒可青双眼看向那个雕花木盒,锦盒并没有锁住,褒可青伸出右手将木盒打开,里面放置着漂亮剔透的玉镯。 褒可青欣赏好看精致的首饰,但自己并不喜欢佩戴,但这个手镯她却是一见欣喜,伸手将它取出,带入了自己的左手,在房内烛光的映照下,褒可青手上的镯子水润有光泽,很是好看。 “这个手镯已传承百年,曾带在贤后周云的手上,后由周皇后赠予了隐名的长公主林小满手中,长公主死前将它还给了景安帝裴琰,此后这个手镯便被安置在夏宫珍宝阁内,无帝王允许,不得碰触。 不过景安帝裴琰将此手镯放置在珍宝阁后,也许是对于靖文帝与周皇后的尊崇,又或许是夏宫内奇珍异宝过多,此后历代君王再未动过”,小松低声解释道。 “周云?林小满?”褒可青声音低低地重复着这两个名字,双眼定定地看着手腕上的手镯,恍惚间,她似乎看到了百年前,一抹倩影在教着一个女娃蹒跚走路的场景。 “主子,主子”,见褒可青似回不了神,小松轻声叫道。 褒可青回神,反应过来轻笑了一声,自己的上辈子是一个有着汽车在地上跑,飞机在天上翱翔的现代人,哪里来的前朝记忆。 褒可青站起身,不再看向手腕处的手镯,走至暗卫面前,自托盘处取下衣裙,往一旁甩开,只见青绿色的裙摆散开,似飞舞的花瓣轻飘飘地又落回到了地上。 褒可青也不矫情,将靴子和衣裙留下,让小松带着三名暗卫离开房间,独留自己一人在房内。 房内的脸盆架上已有一盆清水,褒可青自药箱内取出一瓶药水,往清水中滴入两滴药水,就着清水洗净了脸,随即脱下自己身上的衣物,换上长裙及靴子。 随手自梳妆台上拿起一根白色发带,将自己的长发收拢至身后,直接扎起,褒可青走至铜镜处转了一个圈,看着铜镜中的女子,嘴角微勾,她也爱美,不管是别人还是自己,只要是美的,她可以静静欣赏大半天。 如果褒可青身上没有什么倚仗,她会想尽办法遮掩这份美丽,但当她想堂堂正正地以一棵树的姿态站立在大夏王朝时,那这份美丽又有什么错。 褒可青伸出双手推开了门,看向门口一直站立的小松,嘴角含笑说道:“小松,我饿了,我们去用膳吧,至于他呐,晚了便不等他了,不用理会”。 小松微微抬眸,便立马低下了脑袋,声音含糊不清地应道:“喏喏”,其实根本没听清褒可青刚说了什么,看褒可青往前走去,立即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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