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蒙在鼓里的林默默，此时正敲着范家的大门。 她屈指敲半天竟没人应声，可能人都在屋里，而她敲门的声音太小，屋里的人就没能听到。 不过，好在门是虚掩着的，她就不客气地推门而入。 “家里有人吗？” 姐妹俩牵着手，边小步地往里踱着，边出声想把人引出来。 “谁呀？” 堂屋里走出来一位布裙木簪的微胖妇人，一双厉眼盯在两姐妹身上上下打量。 忽略掉那目光里的轻蔑，林默默赶紧礼貌地跟人打招呼：“婶子好！” “哟，这不是村南头林家二房的俩丫头吗？今儿作甚上我们家来了？”妇人轻笑道。 能出来借钱，林默默已经是豁出去了，但瞅见妇人脸上的笑，却怎么也张不了口了。 她这是属于那种嘴上说着不要脸了，但羞耻心却尚未完全泯灭。 凭着上一世的社交经验做出的判断，林默默已然意识到这妇人比较扎手，想从她手里抠出钱来，那是一文钱都属于非分之想。 扮可怜、微露锋芒那套，之所以能在林里长那里奏效，是因为林里长是个心里有格局的人。 换句通俗一点的说法，就是他比较吃那套。 而这一套对付一般人，就纯属媚眼抛给瞎子看了。 她们后面走访的两家就是明证，而这位看起来与林徐氏年纪相仿的妇人，显然更不吃这一套。 但—— 来都来了，姐俩总不能说句“不好意思，走错了”，扭头就落荒而逃吧。 林默默马力开足，飞快地转动脑筋：“呃，我们想看看婶子家……有没有我们姐俩能干的活儿？” “什么？！” 妇人吃了一惊，尖细的嗓音瞬间飚高了八个度，不敢置信地追问：“跑我们家干活来了？竟还有这般好的事？” 林默默生生忍住了想捂耳朵的冲动，眉毛乱飞。 身旁的林三丫攥紧二姐的手，指望她身后躲。 半晌，林默默惊飞的魂儿才堪堪归位，安抚地回握小妹的手。 见那妇人直愣愣地盯着她，忙收敛心神，嘴里的奉承话就脱口而出：“婶子家里住着这样好的青砖大瓦房，可真是气派！” 那语气里尽是艳羡，一句话就成功地取悦了妇人。 见她脸上的笑容深了两分，林默默心里松了一口气，伸手不打笑脸人，还真是百试不爽。 晓得这马屁拍对了，她于是再接再厉，“在咱们村里除了里长家，婶子家也算头一份了，可见婶子是个顶有福气的人呢。这家里又供着两个读书郎，将来婶子定是要做官家老夫人的，怎么能干洗衣劈柴这些下人们做的活呢？ “不如……婶子花几个钱，雇我们姐俩做吧。 “婶子也该听说了，我爹眼下躺在炕上等着救命呢，咱们晓得婶子家供着两个读书人也不容易，不好张口跟您借银子，就想着上您这找些活干，也好给我爹挣点买药钱。婶子看可行？” “你这丫头，倒是个嘴甜的，但借钱就不要想了，我这也没活给你做，快回去伺候你爹吧！” 一提到钱，就好比跟在她身上割肉一样。 这妇人脸上的笑意，立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林默默也不觉失望，不过是另一只靴子落了地，早就料到的事。 扫了一眼偏房支起的窗扉，林默默拉着林三丫的小手告辞离开。 “什么人呀？竟还上我家借钱来了，也不瞧瞧自家还不还的上？我儿子念书多费银钱啊，哪有借给你的？” 背后的嘀咕声钻入耳中，林默默攥着小妹的手一紧，拖着她快步出了范家的院门。 “吁——” 林默默吐出一口气，来得时候她的心情有多欢快，离开的时候脚步就有多沉重。 本想“劫富济贫”来着，结果被人羞辱一顿，好气呀！ 林默默心里的小人，正上蹿下跳地暴打着一个沙袋。 “二姐，二姐！” 林三丫甩着林默默的手，连声唤她。 “呃，怎么了？”惊醒过来的林默默一脸茫然。 林三丫转头朝后望去，“那位哥哥是不是叫咱们啊？” “林二姑娘留步。” 不远处，走来一名少年，身着青布长衫。 这一刻，林默默短路的脑子掠过一道闪电，恍惚认出了这名少年来。 想不通他追来何事？ 之前两人没交集啊？ “这是我抄书挣来的十两银子，你拿去给林二叔看病吧。” 少年递上一个有些磨损的粗布荷包，见林默默愣神，嘴角噙起一抹浅笑：“拿着吧，幼时林二叔还抱过我呢，希望他能快些好起来。” 这话说的极为真诚。 “小妹妹，来，替你二姐拿着。” 兴许是想起了男女大防，少年转而把荷包递向了年龄尚小的林三丫。 林三丫瞅了二姐一眼，见她没有要拒绝的意思，就一把抓住近在手边的荷包。 “我会还你的！” 看着少年转身欲走，林默默匆促地脱口而出。 少年冲着倔强而寒酸的林二姑娘，笑着颔首之后，转身而去。 他是溜出来的，又怕给村里人瞧见了乱嚼舌根。 望着来去匆匆的少年，林默默一时百感交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位范家大郎活生生一个自强不息的少年郎，生母早逝，在后娘手里讨生活，书读得好，还会挣银子。 更难得的是有悲悯之心。 肯主动借银子给她。 “二姐，有这么多银子了，咱们不会被卖了吧？”林三丫仰起笑脸高兴地问道。 闻听到小女孩欢快的声音，还未走远的少年脚步微顿。 心里暗道一声，原来如此。 但愿这些银钱能帮到她们，那两本书可以晚些时候再买。 忽而他放缓了脚步，就听那位林二姑娘语气坚定地道：“不会！二姐不会让大哥卖了咱们的。走，咱们去爷爷家。” 待姐俩离开后，少年没忍住，回身目光深沉地望着渐行渐远的两道身影，沉吟道：“这位林二姑娘，倒教人觉得……有些陌生了。” 分家后，没了老伴的林老爷子，与长子林根生同住老宅。 其他三房，每年各给老爷子三百文养老钱，另有年节礼送上。出嫁的两个女儿一年里也会回来一两趟，看望老父亲。 故此，老爷子的小日子，过的还是比较滋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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