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进了南门,速度放缓,打发林飞买早点。 众人为凑这个热闹,煞费苦心,连吃早饭的时间都节省到路上。 车驾停在东门正对的大街上。似乎林家回京那日,也走这条路。当时天色不明,不及细看。 众人一路前行,直奔瑞脑拍卖行。 不料,早已人满为患,排队入场者,挤出好远。 并非人人竞拍,许多只为看热闹。门票钱似不便宜,至少一金的样子。 楚凡觉得亏,计数身边的人头,算熊宝,大概七金。若能打折,足够刺杀府尹。 不料,陆公子凭一块玉佩,获取免费带人入内的资格。 负责接待的小厮,一路引领众人来到三楼一处厅堂——薄雾轩。 名字文雅,装饰考究。朱红色的大门敞开着,垂落素色珠帘,有人经过便噼啪作响。 屋内并不大,桌椅床榻一应俱全,茶具是整套的青釉瓷。旁边开着一扇小窗,正对二楼舞台,台上正演着舞蹈。 窗边放一块画板,上面写着些金额,许是用作出价。 侍女很快送来新茶果、点心,问是否需要美酒。陆公子专为熊宝点了一壶。 几人转了半天,光一个薄雾轩,足够欣赏许久。 苍荷熟练地拾起白色小球,点着火星,放入一旁镀金瑞兽口中。丝丝落落的白雾,从瑞兽背上小孔散发而出,淡雅清香。 楚凡恍然,“难道这白烟,就是薄雾轩的由来?陆公子,今天可是借了你的光。否则,按照门票一金的价格,这里进一次,至少几百上千?” 冰熊趴在一边品酒修灵,闻言抬头,目光不乏鄙夷。 陆公子不理会,亲手为楚夕剥了杏仁。才回他一句,“此处不对外开放。我认识他家表小姐,才有此殊荣。” 楚夕讪笑,回敬一杯新茶。几人吃着,喝着,暗叹恬静美好。 楚凡嘀咕,妹妹不会喜欢陆公子吧?万一喜欢,再发现陆哥哥变成洛姐姐,岂不心碎? 惹来楚夕一对好看的白眼。 忽然,一声锣鼓响。 二楼的歌舞退下,换上一张三尺方桌。 一个中年男子,带着甜美侍女,走到舞台中间。拍卖会似要开始,一楼慌乱的大厅沉寂下来。 门口众人未及入场,只得望洋兴叹,悔之晚矣。 皮蛋小队众人,挤到窗口向下看。 陆青木早来玩过,不觉得新奇,却乐于陪楚夕。 舞台上各种精致物件儿,流水一样匆匆而过。每件商品刚亮相,很快遇到伯乐,被高价拍下。 仅开场十几个,没有一个低于十金币。门票的定价似乎合理。 楚凡看了半个时辰,意兴阑珊。 东西倒是稀奇古怪,涨些见识,只是没有合用的。 陆公子熟悉流程,让苍荷传唤些吃食,“我们慢慢吃,慢慢赏玩。好东西都在后面。那贮灵石,估计就下午了。” 越到后来,越能遇到珍宝。 前朝的翡翠扳指;灵月高手用过的佩剑;隐藏未知秘密的棍法秘籍;绿毛长耳兔……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人要。 楚凡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陆公子,你和人家表小姐关系好。难道,没讨拍卖物品清单么?” 陆公子正与楚夕讨论糕点,闻言吐了吐舌头,“我以前为了好玩,不要那个。不确定下一个是什么,看着才有意思嘛。” 说得楚凡无法反驳。 忽然,小厮抬着两个大箱子上台。放到三尺桌案前,红绸遮着,看似两个笼子。 终于揭开,里面竟是两个人! 确切说来,是一对儿双胞胎小姑娘。看似比火苗小些,约十四五岁,穿着灰色粗布衣。姐妹两个隔着笼子,还不忘手牵手。 楚凡脱口而出,“这拍卖行,还能卖人?” 『卖啥?是我听错了!这鬼地方,也不说给熊留个窗口。』 熊宝郁闷地吸着美酒,听他们讨论一样又一样的新奇物件儿。 陆公子一脚把他踹到旁边。 下方的目光看不到人,都诧异着,三楼竟有人。 青木恨铁不成钢,“你大呼小叫个什么。那是一对儿女奴,无甚稀奇。平日也有,偶尔也送男奴隶来拍卖。只是双胞胎比较少见。” 楚凡不死心,“这可是炽焰城。没人管么?” 他虽经历数次生死,更是见惯战场厮杀,但仍难以接受活人当货买卖。 陆公子语出轻蔑,“从律法上讲,奴隶买卖合法,只要手续齐全。再者,你装什么好人?之前连死人都卖过。你信不信,这两个女奴,未必有你卖的尸身值钱。” 似对此事习以为常。 下方的叫价已经开始。 楚夕撅着小嘴,看底下笼里的女孩。虽不忍心,但也明白,管的了一时,却管不到一直。 拍卖师一声报价,异于常人,将激烈的竞争引向更高潮,“梅公子出价,一百金。” 楚凡虽不认同,但勉强忍受还能做到。闻声问道,“他能认出报价的人?这拍卖师有点儿厉害。” 陆公子撇嘴,“不是拍卖师厉害,是二楼厢房里,有人将名字留在报价板上。你也可以留,只怕没人认识你。” 他指了指窗边的画板。 楚凡无视他的挖苦,笑道,“那我写你的名字。不信这炽焰城里,还有人敢不认识你。那梅公子,不会是被你打断腿的吧?” 陆青木一下来了精神,“管他是不是,我都当他是了。上次洗澡一事,我仔细想过,最有可能是他做的。你从北边刚回来,只得罪过他。” 林楚凡脖子一寒,“不会吧?我被他打断了腿。怎么我得罪他?” 青木摇头,“你不懂。我后来打断他双腿。他不敢对我如何,只好通过你来过渡一下。” 楚凡很伤自尊,“合着,我就是个过渡用的工具人。” 他被打断了腿,反而得罪了行凶的人。炽焰城果然水深火热。 “林公子出价,一百零一金!” 拍卖师苍老而洪亮的声音,吓林楚凡一跳。再看幸灾乐祸的陆公子,不言而喻,货真价实工具人。 “梁公子出价,一百三十金。” “陈公子出价,一百四十金。” “梅公子出价,二百金。” “林公子出价,二百零一金。” “梁公子出价,二百二十金。” “陈公子出价,二百四十金。” “梅公子出价,三百金。” “林公子出价,三百零一金。” 听闻到此,众人反应过来,这林公子是来找茬的。每次别人加价,他不管,梅公子一出价,他紧跟着加。 “梅公子出价,四百金。” “林公子出价,四百零一金。” 二楼某处,忽然传出怒吼,“姓林的,有本事报上名来!” 听声音,很像梅寒石。 陆公子应声而起,“我一直报名。是你太低,看不到。” 语调戏谑,大厅里轰然而笑。 石头脸听出是洛青禾,“哼!假借他人名讳,算什么本事。” 他有些心虚,怕上次的事情查到他;同时又憋屈,分明一次教训,怎么变成刺杀呢? 陆公子不知吃错了什么药,“这场拍卖会,第一个留下名字的,是梅寒石吧? 怎么,我像你一样,留下名字,仗势欺人,就很有本事么?真是好笑,腿不疼了?敢和我抢!” 石头脸在厢房内,砸碎满桌瓷器。 他仍不解恨,将桌面烧出一个掌印,火热直透地面。吓得随从们不敢出声。 他终究不敢接话。 全场等梅公子下文时,忽然一个清脆女声,从二楼传出,“他不敢,我敢。我出五百金。哥,把你钱袋给我。” 拍卖师无法报价,因为不知哪家的。而且,似乎她钱不够,问兄长要钱呢。 志得意满的陆青木,正临窗而立,摇晃着廉价折扇,玉树临风。 听闻此声,如鼠见猫,一下子缩回楚凡身后,“我,我出六百金币,拍下来送给陈姐姐。姐姐还是放过,你哥的钱袋子吧。” 场内轰然大笑。 先前开口的陈姓女子答道,“如此便谢过妹妹。” 拍卖师急忙接过话头,将奴隶敲定得主。 一切似乎恢复正常。 楚凡不忘打趣青木,“还有你怕的人呢?炽焰城果然藏龙卧虎。” 青木皱眉,一脸苦闷,“你不懂的。陈姐姐,不是常人。” 楚夕读到他心思,也觉得纠结。 楚凡看他俩表情奇怪,又见苍荷忍笑,实在不明所以。 他好奇道,“那对儿小姑娘被一个大姑娘买走,你们不高兴么?非要看到一个肥头大耳的老头子上台领奖,才开心?” 青木白了他一眼,“你想得太简单了。” 午饭就在薄雾轩用。为了不错失珍宝,几人决定赖着不走。仗着青木在此,一切有人照应。冰熊为排解郁闷心情,吃了格外多的肉。 大约申时,压轴的贮灵石终于上场。 众人昏昏欲睡,听闻此名,如打了鸡血一般,精神焕发。 首先拍卖的是一颗拳头大的石头,晶莹剔透,外表蕴光,内里有肉眼可见的彩色物质游动。 拍卖师打开亮个相,几个呼吸时间,重新罩住。实在光彩夺目,若不挡住,根本无人看他。 一些从未出现的声音,此起彼伏,响彻整个大厅。 这些有钱人,竟藏在一楼大厅,出人意料。 楚凡嘀咕着什么,被青木听闻,解释道,“你仔细看,他们大多会遮住头脸,甚至穿些容易脱换的衣服。唯恐露富,被人盯上。” 楚凡吓了一跳,“那我们岂不是很危险?” 青木微微一笑,“别担心,有我在。” 我也没担心啊?扭头一看,原来是对着楚夕说的。 第一块贮灵石,被神秘人以四十万金高价拍走。 楚凡一听,心凉半截。这也太贵了,钱肯定不够。 第二块摆了出来。 约一根大拇指的尺寸。没有底价,随意竞拍。 楚凡看着托盘里亮晶晶的石头,回头问火苗,“当初我用的那块,有这么大么?” 火苗摇头。 楚凡心中舒口气。这玩意儿这么贵,老头子是从哪弄来的?一直没想到问他。 不一会儿,叫到了五千金币。与刚才的四十万相比,显得不多。 青木提醒道,“现在不出手,过会儿更多。” 他亲自提笔出价,就是知会楚凡一声,真正操刀的,还是人家。 这次青木没带名字。 石头脸憋了半天,终于没忍住,“我出一万金币。姓林的,该你了。听闻你在收集无根水,今日奔贮灵石来的吧?” 青木一听,笑了。写下几个数字,依然带着工具人姓名。 拍卖师硬着头皮喊价,“林公子出价,一万零一金。” 石头脸咬牙切齿,“两万金币。姓林的,有本事不要一个一个的加。我们来点儿刺激的,敢不敢?” “林公子出价,两万零二金。” 石头脸已把新换的茶杯和桌子全部打翻,“我出三万金币。有本事继续,我今日和你一决雌雄。” “林公子出价,三万零三金。” 已变成梅寒石与拍卖师之间的对话。众人暗含默契,未曾参与两人的斗争。 梅寒石彻底抓狂,“我出四万金。你是哑了么?你这个胆小鬼,只敢躲在别人身后。” 林楚凡听得龇牙咧嘴,活像站起来的冰熊。他煽风道,“说你呢,还是说我呢?我这么胖,藏谁身后能藏得住?” 青木也有笑意,“你不是胆小鬼,怎不见你出声?” 楚凡有些担心,“做工具人我可是专业的,不出声。不过这价钱,超出预期太多,要不然别拍了?” 青木继续出价,“我自有安排。” 拍卖师暖场,“林公子出价,四万零四金。” 梅寒石已有破音,“我出五万。姓林的,你有本事继续跟。看我们谁耗得过谁。” 三楼雅间儿,传出一声戏谑之语,“石头脸可真有钱。这一局是我输了。不过,你千万保存好。这形状,我喜欢,明日带上两万金票去你府上买。你可以选择不卖。” 青木摇头,意兴阑珊,堆坐下去。 『我是不是喝醉了?怎么不会算他们这的加减法?』 熊宝的疑惑,也是在场众人所想。 拍卖师急忙敲定最后一件拍品的得主,终结这场隔空对战。 楚夕过来安慰青木。 楚凡也说,“不妨事。我们继续存钱,下次多存一些,应该可以买到。” 青木喝口茶,长叹一声,“哪有这么容易?这东西很难出的。下一块,不知等到何年何月。” 他没了调笑赏玩的心情。闷坐在榻上,仿佛没了生气。 忽然哇一声哭了起来,“对不起,楚夕,我其实可以继续加的。我还有些钱,加上你们的,差不多有十万。但是,姓梅的铁了心想抢,我们比金币胜不过他。” 他边哭边诉说前因后果。 楚夕急忙抱住,“乖了,乖了。一块贮灵石而已。我们回去边存钱,边修行。等到修为足够,什么石头买不到?即使买不到,也能抢到。” 楚夕从妹妹变成姐姐,拍着青木后背安慰着。 『买不到,也能抢到?』 熊宝打个酒嗝,仿若第一次认识这姑娘。 楚凡大概知道她的委屈。也安慰道,“算了。那块石头咱们不要。你明日别上门强买强卖。否则,被你父亲知道,不好。” 青禾公主哭的快,笑的更快。“真的么?你真答应不要那块贮灵石啦?” 楚夕心知,他自觉拍奴隶时,和梅寒石斗气,导致最后失利。虽无人责怪,但仍是感觉别扭。 拼金币竟然输了,更觉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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