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郎将这么有前途的职位,灌夫没干几个月,犯法被撤职了,在长安赋闲。 后来被调到北边的小诸侯代王刘登手底下做丞相,还没来得及犯法,景皇帝死了,刘彻即位,刘彻听说他是猛将,应该好好利用,将其调到淮阳郡做太守,还没干一年,地方上反响太坏,又被调回长安了,做太仆,刘彻的意思就是让他好好在长安眼皮底下呆着,别出去惹事了。 结果灌夫不管什么长安不长安,有一次和长乐卫尉窦甫喝酒,把窦甫打了一顿,窦甫可是老太太的堂弟,老太太当时还没死那。 刘彻一看这怎么又惹事了,您老还是别在长安呆着了,去北方给燕王刘定国做丞相吧,眼不见为净,结果没干几年,又犯法,被打发回长安了。 刘彻不敢再给这位爷安排任何职位了。灌夫每天干的事就是围着长安转悠,去各家串个门什么的,别人也都很给他面子,所以灌夫和田蚡,和窦婴都很熟。 老太太死后,窦婴失势,跟灌夫同病相怜,俩人成了难兄难弟,没事就一起喝酒感慨人生。 灌夫去田蚡家串门,田蚡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灌兄啊,我最近想跟你一起去魏其侯那里吃顿饭,不过听说灌兄在服丧,真是可惜啊。 明显就是一句没话题找话题聊天的话。可是灌夫很认真,什么服丧不服丧,服丧就不能一起吃饭了,这事交给我了,我去跟老窦说。 窦婴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这个窦婴,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一辈子就没活明白。 景皇帝曾经送给窦婴四个字评价,非常精辟:沾沾自喜。 窦婴称得上学问满腹,文武双全,有能力有魄力,也是正人君子,但是自命清高,大智慧欠缺,小聪明又不屑于,做事情又喜欢讲原则,这些加在一起造成的结果,就是窦婴总是在错误的时间在错误的地方做错误的事。 景皇帝刚即位之时,梁王刘武来长安找老太太求嗣,窦婴冒出来了,说自古君主之位都是父亲传儿子,哪有传弟弟的道理,皇帝都还没表态,你着急跳出来干吗?结果便是被老太太轰出家门,连窦都不让他姓了,幸亏后来老太太消气没事了; 太子刘荣被废,窦婴作为太子太傅明言反对,而且态度很强硬,直接炒了景皇帝鱿鱼,跑终南山去晒太阳,他还不是真的纯晒太阳,他在等景皇帝哪天来请他出山,要不是后来有人把他点醒了,非把景皇帝的杀心等来不可; 刘彻即位后,窦婴靠着老太太助力,终于坐上了丞相大位,明知道老太太是反对刘彻改革的,他非要支持,结果丞相还没做够一年,被搞了; 田蚡得势后,大家一股脑都去爬他那棵树去了,窦婴虽然成了没职没品的空头魏其侯,他不去爬,在他眼里田蚡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 问题是,要清高就清高到底啊,实在清高不下去了,低头也行啊,去找找田蚡,主动请吃个饭联络感情什么的,田蚡和他这么多年交情,肯定不会怠慢他的,别人也不会说什么难听的话。 可是这两样他都没有,自己也知道清高没用,又不想低头,死撑。 所以等灌夫一来说,丞相武安侯田蚡要来吃饭,窦婴高兴得都慌了,窦婴跟他夫人老两口子当天晚上就开始准备,整整准备了一个通宵,打扫房间,准备饭食酒水,就等第二天上午田蚡来。 结果田蚡上午没来,到中午饭点了也没来。灌夫说我去他们家看看。到了后才发现,田蚡在那儿安枕高卧,睡得正香。 灌夫七窍生烟,一嗓子把田蚡吼醒就质问:丞相忘了今天去魏其侯家吃饭吗?田蚡摸摸脑袋:哎呀,我怎么给忘了,都怪我昨天晚上喝多了…现在就去,现在就去。 路上灌夫老嫌田蚡走得慢,亏得他忍住了,没发作。到了后当然是一番客套了。 酒席中间,灌夫舞了一套剑助兴,这是一种礼数,就像现在举行宴会有文艺表演一样,而且由灌夫这个中间人亲自舞,尤其表示对田蚡的尊敬。 灌夫舞剑完毕,请田蚡也舞一套,田蚡自觉这么高的身份怎么能舞剑,装没听见,不起身。灌夫讨了个没趣,更加气愤,当场就开骂了,窦婴赶紧把这位大爷拉到一边去了,回来后郑重向田蚡道歉,田蚡倒也没真生气,灌夫就那么个人,谁都知道。 俩人继续吃,而且吃得很尽兴,怎么说也是老熟人,一直到太阳落山时田蚡才走。窦婴表面上很平静,实则忧心忡忡,他想知道这顿饭是不是起到了恢复交情的效果。 有没有起到效果不知道,不过田蚡看上了窦婴的东西是真的。窦婴在长安城南有一块地,田蚡就看上了。 田蚡让管家籍福去找窦婴要地,开口直接要,我们家丞相要你城南那块地。 也许有人会纳闷,田蚡一个帝国大丞相,怎么行事这么低俗,明目张胆要别人东西。田蚡真就这个样,得志便猖狂。 不过田蚡在中国历史上也算是绝品,后世的丞相或者同一级别的高级官员们,基本上都是知道自尊自爱的,至少不大敢这么明着强取豪夺,这样做风评不好。 不过从窦婴的角度来讲,这不失为一个和田蚡恢复关系的大好机会,他完全可以去田蚡家里跑一趟,亲手把地契送上,低一下头,说几句田蚡喜欢听的,说不定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可惜窦婴不是这样的人啊,前文说了,清高。所以籍福一开口,窦婴就怒了,“我现在是没什么用了,可你们家丞相也不能这么仗势欺人吧?”不给。 正好灌夫也在场,把籍福痛骂一顿,当然了,实际骂的是田蚡。 这个管家籍福人很不错,脑子也比较清醒,他不希望田蚡树敌太多,所以籍福回去后对田蚡报告,说魏其侯老头子了,还能活几年,等他死了什么都好说了。 没说窦婴拒绝给地的事。田蚡觉得有道理,毕竟他根本就不缺那块地。但是很快,窦婴拒绝,灌夫骂人的事传到了田蚡耳朵里,田蚡也怒了,“窦婴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杀过人,还是我出面才保住一条命的,再说我当年在他手底下的时候,那可都是言听计从,怎么我现在要他几亩地,他就不舍得了?灌夫从哪里冒出来的,他又算个什么东西!不给地,我还不要了。” 田蚡这次是认真的,他开始调查窦婴和灌夫,找叉子把这俩人干掉,至少轰出长安城。 窦婴还好说一点,一向品行端正,就是这个灌夫,总是喜欢翘尾巴,一把就能被人抓住。 灌夫老家是颍川人,今天河南禹州市,跟晁错还是老乡。颍川这个地方算是人杰地灵,吕不韦,韩非,张良都是颍川人。 灌夫的家人非常不像话,横行乡里,我们前文提到过灌夫喜欢和比他级别低的做朋友,所以什么地方豪强,流氓地痞,有不少人喜欢去他家搞聚会,大吃大喝,绝对是酒肉朋友,所以影响不可能不坏。 这个倒是实情,当地还有首儿歌,就是唱灌夫的,“颖水清,灌氏宁;颖水浊,灌氏族。”族就是灭族的意思。田蚡直接把这事告到刘彻那里去,刘彻现在还不想插手这一摊,现在火候还不够,等双方两败俱伤了,他再出手,省事很多。 所以刘彻显得很不以为然,“地方上有人鱼肉百姓,这是你丞相该管的,不用报到我这里。” 刘彻这个态度又给田蚡壮了胆,继续查,查到什么就记录在案。问题是灌夫那边也在查,田蚡贪污受贿,结交诸侯,甚至和淮南王刘安那一场暧昧的对话,都被灌夫搞到了手里。双方已经开始火星四溅了。 田蚡的门客们,和灌夫的朋友们,都感觉这事做过火了,在他们的劝说和奔走之下,双方都没有明着捅出来,但是这种剑拔弩张的局势还是没变。 所有这些事,都没有瞒过刘彻,他还是不管。 不过这种局势,积攒到了一定的当量,肯定会爆发出来,导火索又是一场酒宴。 田蚡又结婚了。这次娶的是诸侯的女儿,婚宴场面自然非常大,窦婴和灌夫都在受邀之列。 窦婴是很想去的,便去找灌夫,灌夫不去,窦婴说你和丞相这不没事了吗,去吧去吧。灌夫不好推托,一起来到婚礼现场,没有人注意他们,很多甚至连招呼都懒得打。 田蚡起身敬酒,所有宾客都避席而饮。我们知道当时的人都是席地而坐,避席就是身子偏离开席位一点,就像现在有人给我们敬酒,我们要站起身来一样,表示对敬酒人的尊敬。 田蚡敬完一圈,窦婴也起来敬。窦婴的老朋友们也都是避席的,但是一多半和窦婴不太熟的,没人避席。 灌夫在一旁看在眼里,又想骂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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