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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四:逍遥远去【吾×情】

“陆吾……你一直都记得对不对?你为什么……” 为什么还要回来……予我希望又给我绝望? 陆吾嗤笑一声: “你我重逢却也是我意料之外的,本想封了记忆过上三个月,览尽猫土再回来寻你,和你好好道个别。不曾想,兜兜转转,没了记忆的陆吾居然又回来了。” 无情面上悲喜参半,说话也不利索了,双目却不肯从陆吾身上放下来,生怕下一秒面前的猫儿就随风一起消失不见了。 陆吾面上是无情从未见过的冷硬,无情忘了,陆吾只有对自己时才会露出率真洒脱又温和耐心的一面,如今,陆吾却不肯再将真正的样子展现给自己了。 无情眼前模糊一片,缓慢地迈动步子想要上前一步,却踉跄着,落地前被一双温热的大手扶住,他顺势脱力地跪坐在了地上。 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容,无情慢慢伸出手,却又在空中停住,迟迟不落下。 “哎……” 似是一声无奈的轻叹,一只温热的大手碰上了无情的脸,温柔又娴熟地拭去他眼角的泪痕,随后,那只手的主人,将手抽离,起身欲走。 无情还沉浸在方才的温度中,那心却又在陆吾转身的瞬间坠入寒潭。 “陆吾!!!” 他恐慌地起身,毫无形象地奔向陆吾,从身后一把抱住了陆吾的腰,将脸埋在他宽阔的背脊上,滚烫的泪将那黑袍洇湿了一片,却不知有没有融化那颗冰冷的心。 “……” 陆吾就这样站着,无情也死不松手,好似要一直僵持下去。 无情身子颤动的厉害,手却紧紧拽着,却听陆吾道: “无情,陆吾一生可以对不起任何一只猫,偏偏对得起你,无情。” 无情哽咽的更厉害了,指甲再次嵌进皮肉里,血一滴一滴地落,在青石板上砸出一个个血花。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无情,那个可以爱你爱到去死的陆吾早就死了,不是吗?你抬头看,远山孤坟,他还在那里。” “不……不……不是的……你还在,你还在!!!” 无情疯狂地摇头,双臂搂的更紧了,突然,那双大手轻轻覆在了无情的双手上,不等无情放松一刻,那双手无情地将他的手指一个个掰开,挣脱出来。 陆吾背对着无情,面上无悲无喜。 悲入极境之后,他早已失了七情六欲,哪怕从前再爱,如今也只是这幅躯壳还愿待无情温柔,心,早已冷了。 “无情,如今的陆吾是真无情,而你,却有情,所以,无情的猫不会为有情的猫停留。” “放他离开樊笼,是你说的。” 无情双瞳震颤,失了所有力气,颓唐地垂着头,看着地上泪水混杂着血滴开出一朵朵泪花。 ‘无情,如果再来一次,你说还会有本该翱翔天际的鸟儿愿为你折翼吗?’ ‘不会了。’ ‘我想,有只鸟啊,还是愿意……如果不愿意了,就不是他了,你说,对吗?’ ‘那我,会放他走。’ ‘你最好做的到。’ 洛辞的话,自己,怎就忘了呢? 可你错了,这只被伤透了心的鸟儿,再也不愿回来了…… “我……放你走。此生,不,永生永世,不再相见!” “记住你今日的誓言。” 陆吾迎着夏日微凉的一缕清风,在婆娑树影下,渐渐走远了。 初见那日,这猫携着夏日的暖光朝他走来,照亮了他半生,如今,这只猫,又带着施舍给自己的光,离开了。 看啊,一有情猫名却叫无情,最后,自己变成了痴情者,又让一猫变成了真正无情之猫,自己却成了假无情。 原来,真正无情之猫,确也可走的干干净净、彻彻底底、毫不留恋呐! ———— —— 景旭七年春。 此已是暮春时节,春红渐颓,只见得几株月季开的繁茂,怀瑾城外垂柳成荫,碧波微荡。 又是一年柳絮翻飞,只是站在城楼上的猫却变了模样儿。 原是景旭六年春,判宗海晏河清,太平安定,宗主无情欲传宗主位于亲传大弟子,云家家主——晏清,但中间不知出了什么变故,晏清执掌宗主之职却不担宗主之名,而宗主无情却在此之后常驻沁心阁,闭门不出。 坊间传言,无情宗主痴情于一猫,奈何终是负了那猫,从此天各一方,以至于追怀往昔,不觉悲怆至极,后又为判宗劳累奔波数载,身体早已大不如前,如今恐再难担判官位。 至于是否如传言一般,无从考究。 ———— —— “报——!” 一弟子匆匆跑上城楼来,报道: “禀晏大人,宗主他……” 晏清一袭月纹黑袍负手而立,冷青蝉依旧站在她身旁贴身守护,而今听到无情的消息,晏清眉头微蹙,迟迟不语,周身气场便让那猫额头浸出冷汗来。 “怎么,宗主又怎么了?” “……您……您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晏清一甩衣袖快步下城楼来,心中略有些烦躁。 不由得回想起去年春日…… ———— —— 景旭六年春。 “不好了!师姐,出事了!” 晏清顿感不妙,将手中沾满朱砂的毛笔一扔就起身出去,任由红色慢慢浸污了公文。 沁心阁。 晏清匆匆而来,四周守卫森严,见晏清来,即刻让出路来。 她在烛龙、句芒和刑天复杂的目光注视下推开了屋门。 屋内桌案上放着一个托盘,其中规整地叠放着一件黑色月纹官袍、一顶乌纱帽。 官服旁还放着一封信折,晏清将其打开,眼中竟划过一丝从未有过的无措。 [晏清亲启: 判官无情,一生秉公办案、不徇私情,自觉无愧于判宗,无愧于百姓,亦无愧于心。此一生也算对得起“判官”之名。 无情此生唯负一猫,折其双翼,缚其樊笼,不得解脱,此乃我一生之憾,亦是不可补救之亏欠。 丫头,犹记当年,孤坟旁你的声声质问,唤我黄粱梦醒,而今,乃景旭盛世之年,天下太平之时,我自知身已行将就木,你亦可担判官之职,我也可卸下重担。 只苦了你这丫头。若有难处,三判官会帮你。 投笔伤情,临书惘惘。恕我怕与你相见便舍不得离去,只能狠心用此书与你绝别。] “……” “给我找!掘地三尺也要将宗主寻回来!” 晏清说完这话,便沉默地站着,望着那空空的鸟笼,思绪飘远。 冷青蝉见晏清如此失态,总觉得不像晏清的处事作风。 “师姐,你为什么……” “我岂会不知他在何处,不过是想给他们一些时间罢了。” ———— —— 怀瑾城外的一座高山,是一片浅浅淡淡的蓝。 原来啊,是一株株淡蓝色的勿忘我,开满了原野。 夜间微凉的晚风一吹,那片绵延无尽的蓝色星海荡起层层涟漪,清香悠远,随着风儿轻轻浮动。 那座孤坟前,有只猫儿,饮了一壶酒,又倾了一壶,似醉非醉,似醒非醒,在花海中沉浮,在月夜下缠绵,只是,孤寂凄清了些。 无情手指轻轻摩挲着那块石碑,那亲手刻下的“挚爱陆吾之墓”早已被岁月磨去了不少,“未亡人无情”五个字却依旧清晰。 “我携着满山的花海入梦去,勿忘我,陆吾……勿忘我……” 我爱的,只有你。 无情嘴角的血越来越多,面色因痛苦而变得苍白,眉蹙的紧紧的,眸子却是迷离又缱绻的。 他愿于此长眠,只希望不能同死,也可同棺而葬,只可惜,自己只怕会让陆吾厌恶,脏了他的轮回路。 意识迷离的最后,他看见,一只猫从那片蓝色的花海中缓步走来,嘴角含着温柔又肆意的笑,琥珀双眸里盛满了星河,也盛的下,自己这么一只猫。 “无情啊,我的命换了你的命,可不是让你这么糟践的。” 那猫走近了,看着无情身前这一滩触目惊心的血迹,心脏抽疼,闷胀的厉害,眼眶终是红了。 他轻轻抚上无情的面颊,抚摸面颊上的红色毛发,感受着入手的微凉,还是落下泪来。 “何苦如此折磨自己,你到底折腾出来多少病啊!” 无情早已没了求生的欲望,原本就有心衰之症,如今又硬逼着全身血液逆流,自断经脉,他的确不想活了。 陆吾将韵力不间断地导入无情体内,帮他一点点重塑经脉,直到吊住了他一口气方才稍稍放松了一下。 他不敢耽搁,将无情打横抱起,无情四肢软塌塌的,入手,实在是轻极了。 “……瘦了好多。” “我也有私心,无间渊上,想着我死了一了百了,让你悔不当初,也报了你冷落我、疑心我的仇,对你终究太残忍……我无法对你忘情,陆吾还爱你。所以……我们能不能互相道个歉,然后……回到当初?” 无情似有所感一般,呓语一声。 “……无情啊无情,我该拿你怎么办好呢?” 陆吾抱着他,一步步走下山来,身后的花海在风中摇曳,荧蓝色的小花里停着几盏“小明灯”,小虫依旧奏着悠扬的曲子,天上的月依旧照着孤坟,而今,又照着走过黄泉魂归故里的逍遥客、画地为牢情深不悔的痴情人。 他们渴求的回到过去,究竟还要走多远? ———— —— 无情恍惚间只觉自己身处一片混沌之中,四周空空荡荡,偏偏又望不到尽头,看不到出路。 他缓步向前去,不知走了多久,走了多远,只是想起了许多事。 如今回首往事,若说无悔是断不可能的。 自己这一生做了太多错事,留了太多遗憾,而这些,皆系于一猫。 本想着以余生去赎罪,永堕地狱,以血还债,偏偏,那只猫还是回来了。 ———— —— 那是景旭五年的夏日。 无情独自一猫行在怀瑾城东的小巷上,手中还提着一个瓷酒瓶。 面前突然投下的阴影惊的无情猛地抬起来头,烈日高悬,阳光很是刺眼,无情抬手遮眼,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只听那猫开了口: “嘿,相逢即是缘,帮我个忙呗!” “桄榔——” 手中瓷瓶落地,酒水全洒了出来,慢慢被炙热的阳光给烤干。 “小子,别那么激动啊!我又不吃了你!” 蹲在墙头上的猫一下子跳了下来,在无情身前站立,高大的身影很快便将憔悴的无情笼罩在内。 “不能叫小子,你好像比我年纪大啊!果然猫不能貌相!” 这猫肆意地打量起面前的无情,无情却不理会,甚至是后退一步,将颤抖的双手缩进宽大的袖里。 “你……怎会来此?” 无情声音颤抖,恐惧在心头弥漫。 陆吾怎么会回判宗,怎么会…… “猫土这么大,我上哪儿不行,而且,你好像一副认识我的样子,我们见过吗?” “我们……没见过。” “哦,这样啊!” 直听无情又道: “……只是,你像一只猫。” 无情努力压抑着心底翻涌而来的密密匝匝的疼,不敢去看他。 “我叫陆吾,你叫什么名字?” 陆吾笑着伸出了手,那双眼琥珀色的眸子里盛满了笑意,还有着独属于少年人的潇洒和轻狂。 “你从哪儿来?”无情没有回答,反问道。 “不知道,身在江湖自是要浪迹天涯、四海为家嘛!我就是个行走江湖的逍遥客,早就不记得前尘了!” 无情只觉无措,他不知道陆吾经历了什么,竟然将在云忧谷的事情全忘了,而且他……好像还觉得自己只是个少年人。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我叫……无情。” 无情轻轻抬起手,拂去了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转身便要走。 “你这猫真是古怪,性子也古怪,相逢相聚即是缘,能不能帮我个忙?” 无情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 陆吾前尘尽往,断了交集也好,这样,对他,对自己,都好。 “……何事?” “我迷路了。” 陆吾没有看见,无情倏地红了眼眶,声音有些低哑: “随……我来。” 无情在前引路,陆吾就吊儿郎当地跟在后面,东瞅瞅西看看,最后一眼就瞧上了那家桂花糖的铺子,在老板惊愕的目光中买了一袋子,拿了一颗,直接塞进了无情的嘴里 “好吃吧,这家桂花糖最好了,我常……” 陆吾话说到一半突然愣住,无情心下一沉,连忙打断了他的思考: “我就带你到这儿吧。” 陆吾也连连点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耳朵。 “我想着在判宗待三日就去步宗玩玩,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了,今天,多谢了!” “你走吧,我也该回去了。” 不会了,我们不会再见了。 此后,你做你的南飞雁,我坐我的高堂椅。我们本就该,毫无交集。 “好吧好吧!有空的话我再来判宗找你啊!” ———— —— 此后数日,无情又病倒了。 医师又道是情郁于中,晏清直接甩给无情一个冷脸便不想再管他了。 直到这日,无情病初愈。 ———— —— “你说什么?!咳咳咳——” 无情伏案咳的凶了,烛龙连忙过来替他拍背顺气,许久才平息下来。 “大……大人……您别激动……属下……属下也不敢相信,可,可是……” 无情一把扔下手中书卷,起身就要离开沁心阁。 他早已没了往日的稳重,走起来也有些不稳。 烛龙和句芒连忙搀扶却被无情拂开。 “他……他在哪儿?” “就……就在沁心阁外……” 说完这话,烛龙也拦不住无情了,只能看着无情毫无形象地夺门而出。 ———— —— “两位小哥,打听个事儿,你们宗主,猫咋样啊?” “判宗律法森严,当值期间不可分心,您勿要为难我等,也勿要触犯了宗法!” 陆吾站在门外,口中还叼着一片随手摘下来的竹叶,很是随意地靠着墙壁,目光有意无意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没想到原本的戒律堂现在成了什么沁心阁,太好了!想当初我可是在这儿受了不少苦,当时还发誓我以后要是当了宗主,第一件事儿就是把这戒律堂拆了!没想到你们宗主还真这么干了!大快我心呐!哈哈哈!” 这两名年轻护卫目不斜视,也不再理会陆吾,心中则好奇的紧。 宗主从不让猫靠近沁心阁,这位胆敢只身闯判宗宗宫的猫竟直接被烛龙和句芒两位大人带到了这里,岂不是触宗主霉头? 是什么贵客吗? 无情走的每一步都犹疑万分,可看见沁心阁门前空空荡荡,只有两名守卫时,心中顿时空落下来,随即而来的悲伤和疼痛便将他淹没。 “大人!!!” 陆吾耳朵抖了抖,突然听见院子内好像有闷响,又猛地听到烛龙句芒惊慌的喊声,心下一颤,想也不想一把推开守卫就闯了进去。 入眼便瞧见一只猫跪坐到满是石子的地上,嘴角的血还在滴滴答答地掉。 陆吾的眉头不由得皱起,连忙跑了过去。 两名守卫拔出刀来却被烛龙挥退了下去,烛龙见状,连忙拽着句芒和刑天离开了沁心阁,关上院门。 无情恍惚间抬眼,眼中黑雾慢慢散去,便瞧见暖黄的光晕里有只猫正焦急地用手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无情闭了闭眼,终是看清了那张熟悉的脸,还有那双澈如明溪,灵动如流的眸子。 “喂,小子,哦不,应该是官爷,我们又见面啦!” 陆吾笑了笑,尖尖的牙齿露了出来,笑的那么肆意,那么潇洒,那么轻松自在。 陆吾见无情不愿起来,只是怔怔地盯着自己瞧,目光太过炙热,有些灼人,心里也有些发慌。 “……你来找我,何事?” “那个……” 陆吾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开了口: “其实吧,我早就走遍了猫土,判宗是最后一站,这一路上看够了也玩够了,现在……没地方去了!就想着,你,能收留我吗?” ———— —— 想到那日,陆吾回来了,怀中还抱着几乎是从血池里捞出来的无情,晏清方知无情那句以血还债,并非虚话。 晏清一直在旁瞧着。 只知初回判宗的那只猫,是那个潇洒肆意的少年陆吾;半月之后的那猫,成了个冷心冷清的无情之猫;而今这个踏月而归的猫,又成了那个,自己熟识的,心系无情的判官,陆吾。 ———— —— 晏清从回忆中抽离,不知道刚过上几天安生日子的两猫又出了什么事,只得匆匆赶来。 见一路上每只猫都似笑非笑,眉越蹙越深。直到看清桌上的东西,晏清波澜不惊的脸上才出现了错愕的神情。 进了书房,看到桌案上的东西,晏清明了了。 “晏清……宗主。” 烛龙和句芒面上非常严肃正经,嘴角的笑意却是怎么压也压不下去,只能用站得笔直来遮掩一二。 晏清回身看了眼桌上那有些陈旧的墨色燕纹官袍、官绿月牙官袍,以及那件崭新的墨色云纹官袍和一旁摆放的整整齐齐的乌纱帽,脸越来越黑,甚至能滴出墨来。 “他、们,去、哪、儿、了?” 晏清一字一顿,如果目光能杀猫,估计烛龙句芒早死透了。 忽的,晏清突然笑起来,那笑别提多渗人了,烛龙和句芒下意识缩了缩身子。 “老宗主他,跑了。” “……” “好!” “好一个跑了!好一个跑了啊!” 晏清气笑了,一把将桌子上的镇纸从门口扔了出去,好巧不巧,一下子朝着提前得到消息不远万里赶来祝贺自己姐姐的容川飞去,容川顺势一把握住,眼珠子一转,朝自己头上一敲,倒地不起了。 “呀!纳宗宗主!” “容川宗主!您没事吧?” 晏清回头望了那官袍一眼,又抬头瞧了瞧窗外的满园光景,听着子规鸟儿轻灵的叫声远去,嘴角挂上了一丝真切的笑意。 “撂挑子不干了就不干了吧,判宗会在本官带领下,还世间一个公平公正,还万民一个世间清明,圆满和乐!” ———— —— “无情,晏清那丫头会生气的吧?” “不会。” “那就好那就好,无情,走吧!很早就想带你跑了,现在就带你览尽这猫土繁华盛景!” “好,我想和你,一起去看看沙漠。” “那我们先去步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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