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泠独坐许久，身体被冰凉的地板冻得都快木了，这才要起身回床上睡觉，然而他刚动了一下，就看到主寝的房门悄悄开了，他一停顿，又重新坐下。</p>
梁檀还不知道自己被人看个正着，鬼鬼祟祟地从屋里出来后，便悄悄来到院子角落吹冷风，一边吹还要一边警惕四周，避免被人发现。</p>
正是寒冬腊月，院子里的水缸都结冰了，她只穿着一身薄衣，很快就冻得瑟瑟发抖。</p>
她异常的行为引起崔泠好奇，他盯着看了许久后，终于忍不住将门缝开得更大一些。</p>
梁檀正专注吹风，听到动静后吓了一跳，一回头就看到崔泠出现在门口，当即紧张地看一眼周围，隐约听到有人走来后，急忙朝崔泠跑去。</p>
崔泠本想着对她行礼，结果就看到她三两步冲进自己的屋子，顺便将门也关上了。</p>
崔泠顿了顿，这才俯身行礼：“参见辰妃娘娘。”</p>
“免礼平身。”梁檀说完，随意扫了眼外面，确定那些宫人离开后，这才松一口气。</p>
崔泠到底年纪不大，见到她举止古怪忍不住多嘴：“娘娘，您方才是在做什么？”</p>
梁檀这才看向他。</p>
十三四岁的男孩子，容貌应该正处在尴尬期，他却唇红齿白十分俊俏，梁檀看到这张熟悉的脸，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我想得风寒。”</p>
她在他面前，没以‘本宫’自称。</p>
崔泠一愣，接着蹙眉：“因为不想去请安？”</p>
“你知道？”梁檀惊讶。</p>
崔泠怕她发现自己偷窥的事，连忙解释：“我是偶然早起瞧见的。”</p>
梁檀没当回事，落落大方地承认了：“没错，就是因为不想去请安，也不想与宫里人打交道，太烦了。”</p>
她言语随意，崔泠生出些许亲切：“那为何不直接装病？”</p>
“宫里的人哪有那么好糊弄，”梁檀叹了声气，“若是被皇后发现我装病，那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安全起见，她还是真病比较好。</p>
也确实是太想休息了，才会出此下策，否则她哪会糟践自己的身体。</p>
崔泠沉默片刻，道：“不知娘娘平日可用香料？”</p>
“自然是用的。”</p>
“香料为了增香，时常会加一味名叫鞭壶的草药，平日与香料一起焚烧对人无害，但若以水服之，就会脉象虚弱脸色发白，”崔泠说完顿了顿，“不过只是表象，对身子没有大碍，顶多是肠胃不适，比起吹冷风要好一些。”</p>
梁檀眼睛一亮：“还有这种好东西？”</p>
崔泠点头：“有的。”</p>
“那你随我来，从香料里找一些出来。”梁檀说着，便径直走了。</p>
崔泠看着她过于活泼的背影，只觉得这人虽比自己母亲还大上几岁，却是没有半点长辈的样子。他没有多想，跟着进了主寝后，便从香炉里挑了些还未燃烧的鞭壶。</p>
梁檀接过后，直接就水喝下了，崔泠愣了愣，许久才反应过来：“娘娘这般信得过我……”</p>
他本来还想先以身试药，好打消她的疑虑，谁知她根本没有疑虑，直接就将药吃了……深宫里的娘娘，就这么毫无戒心？还是说她笃定自己不会害她？不管是哪种原因，对现在的崔泠而言，都实在难以理解</p>
梁檀笑了笑：“自然是信得过的。”</p>
崔泠说不出什么滋味，只是木讷地点了点头。</p>
主寝里突然静了下来。</p>
许久，崔泠还是鼓起了勇气：“娘娘，您为何要救下我？”</p>
这个问题还是来了啊，只是相比最初的警惕，如今只剩下疑惑，态度自然也好了很多。</p>
梁檀清了清嗓子，一脸真诚地看向他：“我从第一次见你，便觉得你与我有缘，虽然与你爹不和，但我确实……想过认你当干儿子。”</p>
崔泠愣了愣神，反应过来时，看着眼前这张年过四十却不减风韵的脸，莫名觉得不太对劲……眼前这女人的岁数，的确能做他娘了，可不知为何，他看着这张脸，就是觉得不对劲。</p>
很不对劲。</p>
十三岁的小孩努力绷住表情，可偏偏年纪太小，即便努力隐藏，也总在不经意间露出端倪。</p>
梁檀看着他比同龄人更显小的脸蛋，挑了挑眉问：“怎么，觉得我不配？”</p>
“……不是，”崔泠声音干巴巴的，“我就是觉得……有点奇怪。”</p>
“哪里奇怪，我这个岁数别说做你娘，就是做你奶奶恐怕也是绰绰有余的。”梁檀抱臂。古代人结婚都早，四十几岁做奶奶的大有人在，她这么说可一点也不夸张。</p>
崔泠勉强笑了笑：“娘娘说得是。”</p>
“行了，我就是随便说说，往日没认你做干儿子，如今你戴罪之身，我就更不可能认了，”梁檀斜了他一眼，“不过看在你模样讨人喜欢的份上，救你一次也无妨，正好我这辰时宫缺可信的奴才，你日后就跟着李公公做事吧。”</p>
崔泠虽然年纪小，但一听她这话就知道只是托辞，虽然还是不懂她为何救自己，但他心里是感激的，于是一脸郑重地朝她跪下，恭敬一拜：“多谢娘娘救命之恩。”</p>
“不过举手之劳。”梁檀勾唇。</p>
崔泠额头贴地：“娘娘救我乃是欺君，是杀头重罪，怎会只是举手之劳，虽不知娘娘为何救我，但日后只要不牵扯崔家家，我愿为娘娘做任何事。”</p>
“你倒是聪明，这种时候还不忘崔家家。”梁檀服用了鞭壶，这会儿肠胃已经开始不舒服了，说话都有些心不在焉。</p>
崔泠闻言愧疚抬头：“娘娘……”</p>
“行了，时候不早了，你回去歇息吧，”梁檀笑了一声，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肚子，“把你的心装进肚子里，我还不至于利用你一个小娃娃做什么，我救你……当真只是因为你合眼缘，况且我这儿遍布各宫眼线，除了李公公也确实无人可用，你若真想报答，那日后就忠心些就是。”</p>
崔泠定定盯着她看了许久，最后再次深深俯身叩首：“是。”</p>
说罢，这才起身离开。</p>
走到门口时，他忍不住回头，看到梁檀已经躺下后，又赶紧将视线落到地上，“娘娘，鞭壶或许会引起轻微腹痛，若是不舒服了，喝些热水可以缓解。”</p>
梁檀揉肚子的手一停：“知道了。”</p>
等崔泠走后，她便叫人送了壶热水来，连喝两杯后，不舒服顿时减轻许多，再看镜子里的自己，此刻脸色苍白嘴唇无色，像是生了一场大病。</p>
不愧是男主啊，各科知识都这么丰富。 梁檀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伸个懒腰回床上睡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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