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口语考试结束，有人来学校找江羿绵。 江羿绵挂完电话，刚想说“兄弟们等我一下”，那边刘晏安就拿着手机道歉，说女朋友那边有个什么活动需要帮忙。 赵寒星顺势就说自己要去西校区。 于是307又一次不能一起吃饭。 吴青籁嘴巴一撅，“算了算了，不约你们这些要约会的了，我去找不约会的人吃饭。” 江羿绵拍拍弟弟的肩膀，说机会还多，等两天过生日就要一起。 吴青籁拂开他的手，“快去吧，不用管我，没有约会对象的人要去鬼混了。” 才在教学楼大厅聚齐的5人往东的往东，往西的往西，又一次分开了。 江羿绵和黄杨走到南门的时候，校门口的黑色轿车已经停了有一会儿。车里坐着的工装男吃完了一颗糖果，正无聊地转着纸棍子。 两个男生走到树下站定，江羿绵弯腰伸手，轻轻敲了一下车窗。 车窗很快降下，同时车门打开，露出一张中年男人坚毅的脸。 “少爷来了。”下车的中年男人微笑着对江羿绵说。 江羿绵点头，喊了声“陈叔”，又把旁边的人推上前，“这是黄杨。” 黄杨露出礼貌的笑容，按照江羿绵教他的那样，也喊了声叔。 “陈叔好。” “黄杨同学好，我是江总的司机。”中年男人笑容温和，和蔼的目光在了两只手拉着不放的手上停留了几秒。 黄杨有些紧张，下意识就想把手往缩回，但他的手被江羿绵紧紧抓着，缩不回来。 陈叔没再看黄杨，目光转向江羿绵，“今年的最后一批枇杷到了，江总让我送过来点。” 说着就伸手去开后车门，“先上车吧，我直接把你们送到宿舍去。” 车门已经打开，黄杨看向江羿绵，等着对方做决定。 他记得江羿绵和家里人在闹别扭，而且那个“罪魁祸首”正是自己，他不确定江羿绵这次上车会不会代表了什么。 不过江羿绵好像没有他想的那样多。 “哇，那谢谢陈叔，正好外面热，我们可以在车里吹吹空调。” 陈叔朝江羿绵点点头，“最近确实温度比较高，少爷要多注意防晒，别中暑了。” 江羿绵一边说好，一边拉着黄杨上了车。 车门再次关闭，在凉爽的空调风和淡淡的栀子香味里，车辆慢慢启动。 江羿绵在座位中间两只交叠的手掌上拍了拍，然后开始和驾驶座的人拉家常。 “我和黄杨刚考完试，正打算去吃饭呢。陈叔你吃晚饭没有？” 陈叔看着倒车镜，边转方向盘和江羿绵说话。 “没呢，我直接从仓库来的，送完枇杷再去吃。” “午饭也没吃吗？我看你又在吃糖了，是不是犯低血糖了？” “午饭吃了的，也没犯低血糖。早上出门我女儿给塞了颗糖，刚刚想起来，就拿出来尝尝味道，免得晚上回家她问我。” “黄杨也是有点低血糖，我看到你吃糖，以为你也一样。” “黄杨同学低血糖啊？那是要多注意，我车上还有多的巧克力和糖果，你待会带上。都没吃过，是上次江总送我女儿的。小姑娘最近长蛀牙，不能让她多吃，怕她馋就藏在我车里了。” 黄杨轻轻摇头，“谢谢，不……” 他的“不”字才刚到嘴边，就被江羿绵抢了话。 “好呀，那我们替小朵儿把糖果解决了。” 陈叔点头，“那敢情好，再藏车里我都怕她那天发现了。” 被抢话的黄杨闭上嘴，瞄了一眼江羿绵。 江羿绵又拍拍黄杨的手，笑嘻嘻地，“那陈叔帮我带句话，就说江哥哥黄哥哥拿了她的糖果，过年送小兔子补偿她。” “行，我回去就和她说。要是有小兔子，那糖果就排第二位咯。” 江羿绵笑着点点头，“她还是那么喜欢小兔子啊。对了，我们班今天考试的作文也和小兔子有关呢。” 陈叔顺着他的话题往下聊，“哦，考的什么题目？” “让我们写参观农场，我当时都蒙了，我说资料里最近三年的题目没看到过有这方面的啊？不过还好，杨哥之前让我看的例文里有一篇相似的，我稍微改动了一下，写出来了。” “是吗，黄杨同学押中题了啊？” “哇，我跟你说陈叔，黄杨他可厉害了，不仅押中了作文题目，连口语的自我陈述也押中了，一个字都不差的，就叫《最令你难忘的一件事》。是吧杨哥？” 话题扯到了自己身上，黄杨自然不再沉默。 男生微笑，语气谦虚，“没有没有，这次运气好，刚好练了一样的。” 他谦虚，他的男朋友可不谦虚。 江羿绵说：“不止这次了，上次选修课考试，他也是押到了重点的，他可牛了。” 江羿绵夸的人，陈司机不可能不夸：“那确实是厉害，我女儿就从来押不中题。黄杨同学这么会找重点，看来对知识掌握的程度很熟练。怪不得看起来就很聪明。” “您夸奖了。不是我厉害，是我们老师把重点画得详细，学长学姐们的复习资料也有用，我是沾了他们的光。” 他这边越是说客气话，江羿绵那边就越是要夸他。 “不止呢陈叔，我们黄杨上学期期末考试是专业第二，班级第一。还得了他们文学院的一等奖学金。” 陈叔声音大了点，“班级第一哇，黄杨同学真优秀，成绩好，性格好，长相也好。比我那操心的女儿强多了，她每次都是吊车尾。” 黄杨被夸得不好意思，偏偏旁边的人还很在骄傲地“宣传”黄杨的优点。 “没事的陈叔，小朵儿才一年级，以后还有好多次考试呢，说不定她以后也是和黄杨一样年年考前几名的学霸呢。” “哈哈哈真要那样我可太高兴了，我就怕她以后考不上大学呢。” 江羿绵的虎口被人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暗示他停止现在的行为。 但满脸骄傲的男生安抚一样地捏了回去，又继续一个劲儿地给坐在前面的长辈数男朋友的优点。 “您要是实在担心，也可以让她和黄杨一样学点画画、摄影，将来走艺术生，也能上大学。” “她那个脑子，能学好一样就不错了。不过我正好有点好奇，黄杨同学上厦大是走的艺考吗？” 被点名的黄杨下意识坐正身体，同时也松开了还想掐人第二次的手指，“我考的文科，陈叔。” 陈叔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黄杨同学果然是学霸啊，厦大的文科分数线可不低。” 江羿绵再次加入话题，“陈叔，你也夸夸我嘛，厦大理科分数也不低的。” 陈叔笑开了怀，“哈哈哈我们少爷也很厉害，全省一千多名呢。” 听完陈叔的夸奖，江羿绵又把脸转向黄杨，一副等着被夸的样子，“你说呢杨哥？” 黄杨无奈地笑笑，“是，江羿绵很厉害，又聪明又好学。” 江羿绵晃晃脑袋，满意了，终于愿意转移话题：“对了陈叔，最近公司忙不忙，你怎么还兼职上仓库了。” “我去看看货，最近促销和活动多，供货商也杂，江总就让我去看看。” “没什么问题吧？” “没有，抽检了十几箱，都达标的。”陈叔看了一眼后视镜，笑了一下，“给你送的这一箱就是抽检出来的。” 江羿绵乐呵呵地笑，“陈叔抽检的，我放心。” 陈叔重新看向前面，“大促事关重大，江总也格外重视，我自然不敢马虎。” 江羿绵歪歪脑袋，“陈叔，工作再忙，也要记得吃饭啊。” “少爷放心，老夫人这个月天天打电话来查岗，大家去食堂都是准时准点，一顿不少。江总甚至还要每天拍照打卡呢。” “哈哈那就好，吃饱了才有力气搞业绩嘛。” “哈哈哈少爷你是不知道，昨天食堂才挂了横幅，写的就是这句话。” “是吗哈哈哈……” 黑色的轿车在男生宿舍门口停下，江羿绵没让陈叔送他们上楼，自己打开后备箱抱走了那一箱子枇杷。 黄杨想和他一起抬，他没让。 “我抱得动，陈叔不是装了两盒糖果吗，你拿那个。”江羿绵把箱子放到台阶上，一边关后备箱一边说。 糖果的重量和水果的重量当然不一样，黄杨轻轻皱眉，“那个不重，我和你一起抱吧，要上三楼呢。” 江羿绵快速抱起台阶上的水果，生怕黄杨会抢了一样：“真不用，我抱这一箱轻轻松松，我们一起抬反而不好上楼梯。” “那你把包取下来我背吧。”黄杨退而求其次地说。 江羿绵还是说不用，“背包不占手，没啥影响的，再说也没几步路，很快就到了。” 黄杨只能不放心的嘱托，“那你需要帮忙就说一声。” 江羿绵说好的，又让他走前面，“哥你走前面吧，楼梯窄，我怕撞到你。” 黄杨没听他的，俩人走到车窗旁和陈叔告别，然后就并排往宿舍里面走。 车里的男人笑着和两个男生告别，告别完却没有立刻启动车子离开。 直到目送着俩人走过了楼梯拐角，他才收回目光。 关上车窗后，他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江总……送到了……” 把枇杷抱到宿舍之后，江羿绵先从里面抓出来一把，递给黄杨尝。 黄杨摇摇头，把那一把黄灿灿的水果放到盘子里，去外面洗干净了，又端回来给江羿绵。 他说：“吃吧，洗干净了。” 江羿绵从里面拿了一个，剥好皮，往黄杨嘴边递，“你快尝尝，这最后一批枇杷是最甜的，我从小就喜欢吃。” 黄杨伸手去接时，江羿绵却缩了手。 “就这么吃，我给你拿着，你不用粘手。” 黄色的水果汁液里饱含糖分，粘在手上黏黏糊糊的，江羿绵记得黄杨爱干净，不想他脏了手。 很多更亲密的事情他们已经做过，但喂东西吃在他俩之间还是第一次。 黄杨眨眨眼，轻轻张嘴，嘴唇覆上饱满的果肉，然后他微微用力，得到一块果肉后就快速退开。 嘴唇贴到果肉的同时，不可避免地碰到了男生的指尖。 黄杨的睫毛颤抖，低着头品尝嘴里的果肉。 “好吃吗？”举着果子的男生问。 黄杨没抬头，“好吃，很甜。” 他不敢抬头，想象力对环境氛围的渲染能力强过一切相机和滤镜，黄杨甚至觉得自己唇瓣上被指甲轻微划过的地方泛着痒。 果肉确实是甜的，也确实是好吃的，但是甜的并不仅仅是果肉里的糖分。 黄杨从江羿绵的指尖咬下一口甜。 这样的认知，单是想想，都足够黄杨长出满心的玫瑰。 听他说甜，举着水果的男生手腕一转就把剩下的半个果子放进了自己嘴里。 “有多甜？我也尝尝。” 于是那半个可能在断面上沾到黄杨口水的果子一点不剩的进了江羿绵的口腔。 黄杨慢半拍地抬头，看着江羿绵鼓鼓囊囊的腮帮子，张了张嘴。 被他盯着的男生几下嚼掉果肉，吐出来一颗褐色的果核，边嚼边点头，“嗯腾咚。” 黄杨听懂了发音不清的两个字。 江羿绵说甜。 说的是果肉，但又好像在说别的什么。 黄杨从江羿绵的指尖咬下一口甜，江羿绵却把指尖吮吸，说“甜的”。 耳尖红透的人视线下落，落地江羿绵掌心那颗果核。 那颗褐色的圆珠子上反射了一块小小的阳光，随着江羿绵掌心的动作忽闪忽闪，和黄杨的眼睛很像很像。 黄杨眨眨眼，不看果核了，改为看地上的一箱水果。 “一年中的最后一批枇杷，是不是很难买到？”他柔声问。 江羿绵点点头，“是啊，供不应求，每年都要涨价两三倍的。” 说完他把手里的果核扔进垃圾桶，打算剥第二颗。 黄杨沉默了一下，然后轻声说：“江羿绵，你妈妈她……很关心你。” 所以即使是在所谓的“冷战”时间里，仍旧不忘记给儿子送喜欢吃的水果，不会以切断生活物资为要挟，哪怕给的是“最低标准”的生活费。 黄杨想起张院长说过的一句话：世界上最容易心软的人就是妈妈。 至少世界上大部分的妈妈是这样的。 江羿绵伸手拿枇杷的动作停住了，一秒……两秒……三秒…… 在黄杨反思自己是不是不该越界的时候，江羿绵终于动了。 男生转头看黄杨，脸上并不是黄杨以为被冒犯的生气或者不悦，反而是一种不知所措的可怜和委屈。 “杨哥，”马上就满19岁的男生瘪着嘴，像个和妈妈走散了的小孩子，“我想她了。” 世界上最容易心软的人就是妈妈，世界上最经常被想念的人，也是妈妈。 不知所措的人变成了黄杨，他张张嘴，往常很聪明的脑袋却想不出一个合适的方法和建议。 不过江羿绵好像不需要方法或建议，他好像更需要一个拥抱。 于是他朝黄杨扑过去，把自己装进了黄杨怀里。 “我想她了。”黄杨怀里的人小声说。 黄杨把人拢进怀里，轻轻拍拍男朋友的后背“那我们……给她打个电话？” 他怀里的人闷着声音问：“打电话说些什么呢？” 黄杨笑了一下，“就说谢谢，这么甜、这么好吃、这么难得的、珍贵的水果，谢谢她送给我们。” 江羿绵一下子从黄杨怀里抬起头，眼睛发亮，“对呀，要说谢谢。” 于是疑似“妥协和让步”的电话变成了“必须打”的电话。 江羿绵开开心心地拿出手机，在点下拨通之前又向黄杨确认了一遍，“必须要打吗？” 黄杨笑着点头，“对，必须要打。收到了礼物，就必须要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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