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曾经意外，他和他相爱 江羿绵盘腿坐在椅子上，肩膀晃来晃去给妈妈打电话的时候，黄杨就坐在对面看着。 黄杨看着这个和妈妈撒娇的小孩，看着江羿绵脸上大大的笑容，看着对方大声和手机对面说“我想你了”，听着对方轻而易举说出口的“我爱你”。 他想，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江羿绵大概永远不会和家人“闹矛盾”，因为他们都是很善良很包容的人。 可能是因为我还不够好，黄杨想。 是我不值得信任，所以被放置在我身上的“真爱”总是招致怀疑。 下一秒他和打电话的人对上视线，男生朝他咧嘴，笑得单纯而无害。 “……黄杨吃了也说好吃呢，我们都很喜欢吃。” 你看，江羿绵总是有勇气，敢理直气壮提起敏感人物。他的喜欢也和他本人一样，张扬赤忱，明晃晃的像阳光下漂亮夺目的宝石。 黄杨就不敢。 黄杨只敢小小的、配合地朝江羿绵笑一笑。 电话挂断之后江羿绵收到了一笔转账。 江女士用一段语音为这笔打款做解释：快过生日了，这点钱拿去和朋友们吃顿饭。 两千块的生活费是普通人家给上大学的孩子的平均水平，却不是江元两家养孩子的平均水平。江女士终究还是心疼儿子，提前五天就发放了“生日餐费”。 江羿绵举着手机给黄杨看，“杨哥，我们又有生活费了！” 这是一位母亲对亲生儿子的心软，但这又何尝不是一个长辈对另一个孩子的心软。 不过黄杨不会把这个当做“两个人的生活费”，他只会让这笔钱继续成为江羿绵的“餐费”。 黄杨点头微笑，“过几天你就过生日了，想吃什么？” 江羿绵晃晃脑袋，“可是我还没想到吃什么哎……” 黄杨给他提示：“要吃烤全羊吗？你之前不是念叨着想再吃一次？” 这五千块加上黄杨原本计划的900，吃个烤全羊也够了。 念了两三次烤全羊的人却在此刻摇了头，“不吃那个，好贵好贵，还吃不饱。” 上次吃烤全羊全靠“江少”的经费支撑，毕竟五个青春期男生的食量在那里。当时店家按一般饭量只上了两只，可是两只下肚，几人愣是没吃饱，后面只能又加了一只。 那是相当超出预算了。 现在江羿绵想起来就摇头，“三只烤全羊的钱够吃几顿牛肉火锅了。” 越是接近原材料，价格就越便宜，江羿绵现在也懂得了这个道理。 “我们吃烤肉吧，”江羿绵说，“一只羊的价格可以称好多好多肉了。” 黄杨又开始觉得忧伤，如今江少爷也开始为柴米油盐斤斤计较，这怎么能不叫他忧伤？ 他不想让这种忧伤扩大，于是轻轻眨眼，“过生日就吃想吃的吧，我们的钱够吃烤全羊的。” 江羿绵还是摇头，“不想吃，我想吃烤肉。” 小狗手撑着椅子，把脑袋凑到黄杨面前，晃一晃，笑嘻嘻地重复自己的需求，“烤肉烤肉！” 黄杨伸手去推那张靠得很近的脸，无奈地仰着头笑，“好，我们吃烤肉。” 闹完了，笑完了，江羿绵又扑倒在黄杨怀里。 “杨哥，我好爱她。”江羿绵闷着声音说。 黄杨拍拍他的背，“嗯”了一声，安慰道：“她知道的。” “杨哥，”江羿绵又抬起头看黄杨，笑得很甜，“我也好爱你。” 黄杨轻轻笑，又“嗯”了一声，“我知道的。” 江羿绵抱着黄杨的腰，提出“无礼”的要求：“你们都不能不要我。” 江羿绵头顶那只顺脑袋毛的手顿了一下，黄杨眨眨眼，又继续自己安抚的动作。 “好，”他答应道，“谁都不会放弃江羿绵。” 江羿绵满意了，又把脑袋埋在黄杨怀里，“好想能快一点和好啊。” 黄杨伸手给他理理堆叠散乱的后领，没说话。 江羿绵的生日饭最后定在一家叫露营地的烧烤店。 这家店的风格和它的名字一样，位置靠江边，就餐区中间有个小舞台，上面有乐队和麦克风，就餐的客人可以点自己喜欢的歌。 307五个人开开心心在路边打车出发，然后相当勤俭节约地只打算叫一辆车。 最大个的刘晏安坐在副驾驶，赵寒星和吴青籁，江羿绵和黄杨挤挤坐后座。 这是最开始的方案，落后一步的吴少爷来到校门口，刚听完这个离谱的方案就翻了白眼。 “两张车两张车！一张车哪里坐得下？车费找我报销！” 几人嘴里喊着“吴总大气”，立马就伸手拦车。 两辆白色的出租车先后停下，赵寒星笑着问吴青籁，“怎么分配？吴总来决定。” 吴青籁立即又是一个白眼，“怎么分？2+3，一张坐两个人一张坐三个人。” 赵寒星点头哈腰，打开了第一辆车的后车门，“吴总英明，我给吴总开门，吴总请上车，吴总小心头顶。” 吴青籁脸上的表情有点无语，怕被认出来一样快速钻进了车里。 车外的几个人还在笑嘻嘻，“吴总车内温度怎么样？”“吴总需要调一下座椅靠背吗？” 吴青籁朝他们挥挥手，“快上车吧别演了哥哥们，这里限停的喂。” 几人这才收了爆棚的表演欲，齐齐钻上车。 “2+3=5”的分配，赵寒星作为给“吴总”开门关门的“助理”，坐上了第一辆车，剩下的三个人则是坐在了一起。 说是一起，又不是完全一起。 刘晏安自己坐在副驾驶，黏糊糊的小情侣坐在后排。 副驾驶上的大哥从后视镜就能看那俩人，视线几次飘过尚且宽敞的后座空间，还是没忍住说了那句话： “好像只打一辆车也坐得下哈。” 后座低着头说话的两个男生同时抬头看他，“啊？” 连疑惑的语气都一模一样。 刘晏安扯扯嘴角，有点被小情侣的同步率和小情侣无视他这个事实噎到。 “你刚刚说什么刘哥？”江羿绵诚心发问。 刘晏安微笑，“没什么，我乱说的。” 他说没什么，那俩人也就当作是没什么，又继续低头小声讲话了。 唯一全程参与的司机师傅友好一笑，说了一句很多人都说过的话。 “后面两个小伙子是双胞胎吧，长得真像，感情真好。” 后座两个人又是同步抬头，然后俩人对视，然后江羿绵咧嘴笑，“是的。” 司机师傅哈哈笑，“还真让我猜中了，我就说为什么穿亲子装，肯定是两兄弟。” 知晓真相的刘晏安看看后视镜里明显存在长相差异两个人，选择了沉默。 穿着橙色“亲子装”的“两兄弟”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也笑了。 现实里沉默的人会在网络上“大放厥词”，刘晏安把键盘敲得像打点计时器，手速比打游戏骂人时还要快些。 [其实没必要打两张车的兄弟们] [图片] [看看，我们江同学和黄同学完全可以叠在一起坐] [后座再坐两个瘦子绰绰有余] 吴青籁率先在群里回复。 [好图，收藏了] [给力][给力] [真好，谈恋爱还能省车费呢] 接着是赵寒星。 [刘哥，看来你上错车了] [你应该和我一起沐浴吴总的光辉] 刘晏安笑了一声，回了一个表情包。 [给你点赞] 坐在后排的两个人终于后知后觉退出热门新闻帖，打开绿色软件，然后发现了顶着红点的群聊。 黄杨看完聊天记录，默默往旁边挪，拉开了和江羿绵的距离。 他不想继续和江羿绵“叠”在一起了。 江羿绵不同意。 于是他挪，江羿绵也挪，从右边窗子移到了左边窗子，还是没能分开。 前座的刘晏安从后视镜看戏，看着看着没忍住“噗呲”笑了一声。 他这一笑，黄杨更不好意思，就越是往旁边挪，整个人几乎要贴到车窗上。 眼见着江羿绵还要厚脸皮的挤过去，刘晏安张嘴替弟弟说了句公道话。 “再挤掉下去了。” 黄杨耳朵骤红，很用力地推了江羿绵一把，不设防的人被他推得直接跌倒在座椅上。 江羿绵倒下了，眼神却还是直勾勾地看着黄杨，瘪着嘴，又可怜又无辜。 搀扶的手先于语言已经伸出去一半，黄杨看着撑着坐垫自己稳住了身体的人，咬咬唇，转头看向了窗外。 江羿绵脸上的委屈更甚，他不死心地看了黄杨一会儿，眼见对方一直不肯回头看他，才把可怜巴巴的眼神转向前座的刘晏安。 “大哥~” 江羿绵拖长了声音喊。 像找家长告状的小孩子。 刘晏安很想笑，因为他看江羿绵好像一只被丢下的小狗。 可是他又不能笑，那多伤兄弟自尊啊。 于是他也转头看向窗外，偷摸抖着肩膀憋笑。 江羿绵两边都得不到回应，又去偷偷牵黄杨的手。 黄杨不让他牵，伸手扒拉开了。 江羿绵非要牵，所以又去抓那只手。 黄杨不让他拉，所以直接把手背到了身后。 江羿绵瘪着嘴，又去扒拉黄杨的腿。 黄杨动动腿，又把自己往窗户那边缩。 这哪是两个成年人谈恋爱？这不闹别扭的俩小孩吗？ 刘晏安憋笑快憋不住了。 “还有多久到啊师傅？”刘晏安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司机身上，“应该快到了吧？” 老天仿佛听见了他的祈求，把时间“刷”地调快了。 出租车司机说：“快了，过了前面的路口就到了。” “露营地烧烤”开在江边的草地上，头顶一个个小帐篷相连，成为遮阳遮雨的顶棚。从座位上抬头看，能看到被分割的、不规则的、锐角或钝角的天空。 黄杨从帐篷的影子里探出头，把手机对准了“自由”的天空。 旁边坐着的江羿绵头上顶着装酷用的墨镜，正贴着他，也把上半身歪斜，表情认真，试图和黄杨一个角度看风景。 吴青籁拍烤肉的手机微抬，正好拍到了这一幕。 下一个被镜头对准的人是撸高袖子要给兄弟们展示自己烧烤天赋的刘晏安。 吴青籁喊他：“刘哥，看镜头。” 刘晏安抬头看向镜头，笑得很豪迈，又把手里的肉串举起来和自己合拍。 几秒之后他的视线越过镜头看向吴青籁身后，说：“寒星回来了。” 镜头再次移动，略过朝镜头外招手的刘晏安，又略过后面凑在一起看照片的黄杨和江羿绵，最后停在舞台左边，聚焦在越走越近的赵寒星身上。 “回来了？拿了什么？”麦克风录下镜头后面一道洪亮的声音。 镜头里的赵寒星点头，“果汁、汽水，和纯净水，我看那边还有豆奶，想喝待会儿去拿。” 镜头里的人抱着三瓶大毫升的饮料，弯腰打算落座，突然镜头外伸进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拿走了一瓶纯净水。 “辛苦了。”镜头后有另一道声音说。 吴青籁的镜头移动回最开始的位置，接水的男生把瓶子放在桌子上，放完手朝后一抬，搭在了旁边人的座椅靠背上。 那人似乎刚发现镜头的存在，朝吴青籁伸出了手。 “怎么只拍我们？不拍拍你自己？” 镜头晃动了几秒，再稳定之后画面里的人发生了变化，变成了粉色头发的吴青籁。 粉头发的男孩看着镜头，突然眨了眨眼睛，扭捏地撅嘴，“哎呀，哥哥们真好，又帮我烤肉，又帮我拿水，还帮我拍照，太感谢哥哥们了。我、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画面轻微抖动，把赵寒星也拍了进去，几人笑得很夸张，这时镜头外出现第五道声音，那声音轻轻柔柔，却有着微微的冷。 “这么感谢，不如帮哥哥们把单买了吧。” 又是一阵笑声，连镜头里“表演”的吴青籁也没绷住。 这一波笑完，吴青籁伸手朝江羿绵要手机，结束了视频。 “不拍了不拍了，我要烤肉吃！” 晚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小舞台上的乐器前面坐了人，先来了一首抒情乐器合奏。 就餐的人跟着音乐慢慢晃身体，晚风也突然变得抒情而柔和。 一首纯音乐之后，一个穿着黑色无袖的男生拿着话筒走上了舞台。 “欢迎来到露营地烧烤，我是本店的乐队主唱oen，今晚，将由我，和我的兄弟们为大家演唱，祝各位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接下来，我将为大家介绍我们露营地乐队的小伙伴们，他们分别是，贝斯手蹦跶……” 突然每念一个名字，台上的队员就用乐器来一段即兴，他们有的戴着墨镜，有的戴着发带，有的发型爆炸，有的一身挂满“丁零当啷”，一个比一个酷。台下的人也跟着这一个个名字欢呼，或鼓掌、尖叫，好不热烈。 介绍完人，舞台上的乐队开始唱歌，第一首是调了调子的《日落大道》。 台上的歌手摇头晃脑，江羿绵坐在台下，也跟着摇头晃脑，唱到高音部分时还要跟着嘶吼一句，虽然调子不一定准，但欢呼吵闹的劲头儿很符合曲风。 坐在他旁边的几个人也跟着音乐摇摇晃晃，连最稳重的黄杨也动了脑袋。 一曲唱完，主唱宣布进入点歌环节，要选一个幸运观众来点歌。 台下很多人举手，江羿绵更是直接蹦了起来。 然后最显眼的江羿绵成功当选了“幸运观众”。 “那边那个男生，橙色衣服头上戴着墨镜的那个，来，你来点第一首歌。你要听什么歌？” 顿时全场的人全看向江羿绵。 江羿绵站起来，把手拢到嘴边当喇叭，朝舞台喊出一首歌的名字。 他大声喊：“《男孩》！” 黄杨的目光落在他头顶和舞台上摇滚乐队队员同一风格的“装饰用墨镜”，又落到他嘴边“小喇叭”一样的双手，觉得可爱，于是笑弯了眼睛。 喊完歌名的人不自觉看向他，看到他的笑，突然想到什么，又朝舞台大喊了一句。 他喊：“献给我最喜欢的男孩！” 人群里多了很多友善的笑，舞台上的主唱了然一笑，“接下来，一首《男孩》，送给点歌的男孩，和他最喜欢的男孩。” 坐在架子鼓后的男生挥动鼓槌，敲下第一个音符，一首热烈般的《男孩》从舞台流出。 “曾经，意外，他和他相爱……” 其他人纷纷跟唱：“在不会犹豫的时代！” 众人同乐的气氛里，场上有两个人在沉默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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