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成后，一心道长正在门外，叹息道：“没想到你真会做茄鲞（xiang）。”</p>
顾青微笑道：“你尝尝。”</p>
他取出昨晚那罐子，自己又用竹筷搛些到嘴里。</p>
一心道长走进来尝了尝顾青做的茄鲞，仔细品味后，说道：“我看你做的手法跟我的一样，没加别的料，为何我觉得你做的口味比我的要好一些。”</p>
顾青道：“想知道吗？”</p>
一心道长迟疑道：“我自己想一想。”</p>
顾青洒然道：“反正你三日后还是会问我，随便。”</p>
到了中午，一心道长给顾青做了炒豆腐脑、半月沉江。晚上又做醋溜素黄鱼、糟烩鞭笋。</p>
第二日又做了罗汉斋等有名素菜。</p>
可是无论一心道长做出何等繁复的菜式，顾青总能跟着做出，味道始终比一心道长的要好。</p>
到了第三日，一心道长只觉得吃了顾青做的菜，再吃自己做的，总是感觉差了一点什么。哪怕顾青做菜时，他全神贯注，亦没有发现什么有别于自己的地方。</p>
最后一天晚上，一心道长煮了一碗白粥。他想着一碗白粥，不信顾青能变出花样。</p>
顾青自也做了一碗白粥。</p>
一心道长尝过顾青的白粥后，竟不由热泪盈眶。他平生喝过无数白粥，竟无一碗能比得上眼前的粥。</p>
再想到顾青此前做过的菜，不由心想，若是今后再吃不到此人的菜，余生还有什么滋味可言。</p>
一念及此，一心道长叹息道：“罢了，我答应你便是。只是你告诉我，你做菜时用了什么手法，竟让我神魂颠倒。”</p>
顾青微微一笑道：“高明的厨师，能根据不同的人口味做菜，你先让我尝你做的茄鲞，其实是想看我吃这菜后的反应，好判断我的口味。只是你碍于颜面，又怕我发觉，因此让明镜来，事后再问明镜便是。而且这样也不容易引起我的警觉，更能得到我真实的反应。我说的可对？”</p>
一心道长点头，说道：“不错。”</p>
顾青道：“凭你的厨艺，不止能做到这些，还能根据我的口味，略作调整，然后使你做的菜，不但符合我的口味，且藏有惊喜，仅仅是一盘炒豆腐，里面便有七种回味，使我尝到后，还能有额外之喜。对于食客而言，尝到合胃口的菜已是不易，若能有出乎意料的收获，那当真要喜不自禁了。”</p>
一心道长苦笑道：“可是你给我的反应，好似一切都在意料中。”</p>
顾青微笑道：“当然，你做完了菜，我便已经判断出这道菜是什么味道，何来惊喜。”</p>
一心道长叹息道：“这便是眼力和智慧的运用。”</p>
顾青悠然道：“那你知道我比你高明在何处吗？”</p>
一心道长摇了摇头，拱手道：“还请赐教。”</p>
顾青道：“你既然是道士，自然该明白，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你做这些菜的最终目的，无非是想让我感受到吃了美食后的愉悦。”</p>
一心道长沉吟片刻，道：“莫非你是直接将愉悦的情绪注入了做的菜里？”</p>
顾青微笑道：“简而言之便是用心做菜，如此而已。”</p>
一心道长长叹一声，再次拱手道：“阁下行事，仿佛雷霆雨露，老道我心服口服。”雷霆是顾青的武力威胁，雨露是顾青道破盘中之秘，让一心道长对今后的修行之路更加清楚明了。朝闻道，夕死可也。这无疑是传道之恩，他是无以为报的，唯有听从顾青差遣，方能稍有心安。</p>
顾青洒然一笑，伴随数声鸦叫，离开了伏龙观。</p>
他要去找下一个人，恰好也在阳城附近，那是梧桐山凤栖寺。</p>
第八十三章 求不得最苦</p>
苦玄到凤栖寺已经四十三年有余，须眉皆白，平日只穿一身青袍。他入寺时并没有拜师，更没有列入凤栖寺辈分中，仅为一名服事僧。</p>
前四十年只做些烧火、挑水、劈柴、浇地种菜之类的杂役。直到三年前，一群强盗进入寺内，举寺僧人命悬一线，苦玄出手，将一众强盗驱走，众僧方才知晓此人身怀绝艺。</p>
自那以后，苦玄便给众僧供奉起来，更有十数名年轻僧人投在他膝下，跟随他修行。而苦玄亦每月都抽空讲述自己理解的佛法，有问必答。</p>
只是固辞方丈之位。</p>
众僧见他有甚深佛法，又不肯当方丈，便拜其为祖师。</p>
这一日，苦玄刚刚说完佛法，有知客僧送来一件木雕，说是一位年轻公子相赠，定要他拿给祖师观看。</p>
知客僧推却不过，稀里糊涂就答应了。</p>
众僧看见木雕，发现这是个佛像，但是跟祖师隐隐然相似。</p>
可是仔细看，五官跟祖师并不相同，且眼中满是愁苦。有人发觉，正因这份愁苦，才让人觉得跟祖师相似。</p>
苦玄接过佛像，也不说话，只是问知客僧道：“那年轻公子还说了什么？”</p>
知客僧回忆片刻，摇头道：“他只是让我送佛像，没说其他的话。”</p>
苦玄点点头，拿着佛像回了禅房。</p>
他仔细观察佛像，来回踱步，最终确定这佛像是顷刻而就的，刀法如行云流水，完全符合木雕本身的纹理，却又别出心裁，藏神韵于其中。</p>
苦玄找了同样一块木料，照着佛像雕刻一遍，不一会便出现一个外观一样的佛像。</p>
但是他仍是叹口气，只是外表一样。</p>
接下来两天，苦玄废了不知多少木料，仍是没法做到雕刻出令自己满意的佛像。他双眼布满血丝，推开房门，此时还是深夜。</p>
苦玄揣着佛像离开到了后山的梧桐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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