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实证，莫要胡乱指认！还没赶跑贼寇就自己人先斗起来，成何体统！各家回去后注意些，若有暗通贼寇的子侄、家奴，尽管家法伺候！”</p>
“说来说去那李小子也脱不开干系，这些日子他不知捞了多少油水，随便凑出数千乡勇，也能给官军多添几分胜算，他倒好，就出八百人！”</p>
“这你就想岔了，那李小友虽没派遣多少乡勇，但收的钱粮税银都有看得见的去处——开荒垦殖，开山挖矿，整顿屯田，修桥铺路，打造兵器甲仗。我看他不仅在做事，做的比寻常县令还要好，若我为他上官，定给他上上的考评。”</p>
“我看你是秋收的时候，被那小子免了钱粮吧，处处替他说话？”</p>
“公道自在人心，李小友做的点点滴滴，都是诸位有目共睹，绕是我看不惯他扒皮的作风，但这几桩事做的漂亮，我就认。”</p>
这名士绅的发言引起好几人的共鸣，大家虽说不喜欢吝啬、严厉的人，但对方要是做了好事，他们并非牲畜，也能看得明白。</p>
当然，有渐渐认可李牧这位“善后总办”的，就有执意认为李牧是故意不做“实务”的。</p>
“大敌当前，应当集合全力剿灭贼寇，修再多路面桥梁，垦荒再多田土，等贼寇杀过来，还不是白白便宜贼寇？”</p>
“李小友当初放走贼兵，便已跟贼寇定下互不‘君子协定’，这才保住此地百姓数月安宁，不然你还能安稳坐在这里说话吗？”</p>
“胡说！分明是那厮与贼寇互相勾结，怕不是早已暗中投靠贼寇，替他们看守县城，暗中援助物资！”</p>
“你含血喷人！”另一个中等粮户拍案而起，“我看你就是想流干我商城、固始的血，去替你们卖命！”</p>
还有一个大户附和道，“说一千道一万，你们家田土财产与我们又有何干。我们出钱出力襄助官军收复失地，结果却败了，半点功绩没捞着，我自认仁至义尽，眼下两县正是太平安宁，你还要去撩拨贼寇，那你自散财去斗吧。”</p>
“你、你、你，你们！鼠目寸光！殊不知唇亡齿寒，若是贼寇做大，你们就是享尽眼下的太平，日后呢，贼寇还能容你们逍遥自在？”另外几个收复失地派的士绅站起来。</p>
“那是为我们自己死，为你们死，不值！”</p>
“竖子！”一名中年士绅忍不住挥出拳头，砸在对坐人脸上。</p>
“打人呐！”</p>
一名士绅叫唤起来，抬起脚便冲着反对派的大户暗踹一脚。</p>
几名派别不同的士绅当即站起身加入战斗，你一拳，我一脚，撕扯网巾发髻，拳击老腰，甚至有人直接上牙，撕扯耳朵。</p>
一众平日里斯文体面的老爷们，此刻恍若化作疯狗打一团，方桌倾倒，碗杯砸地砰砰作响。</p>
还是庄子的家主实在看不下去，换来家人与仆役联手扒拉，才将打架的两伙人扯开。</p>
“各位都是饱读诗书的体面人，为何闹得这般斯文扫地！”</p>
两派互相对视，再看看自己乱糟糟的仪容与扯坏的衣物，都觉得颜面扫地，不成体统。</p>
于是纷纷向家主告辞，各自带着仆人回去了。</p>
然而一心收复“祖宗基业”的士绅们不甘心，又临时聚在一起商谈灭贼大计。</p>
眼下手里兵员最多的要属李牧那厮。</p>
他的家丁队已从三百扩编成一千，又以县城防务的名义，用县财政组建一支一千多人的县城民团。</p>
如此一来，那小子手中能打的兵员不低两千。</p>
而那小子麾下屯田、开荒的佃农数不胜数，以两千兵员带动民兵乡勇，再有士绅钱粮人力的鼎力相助，顷刻间拉起一万人的混编部队不成问题。</p>
至于李牧的另一伙“家丁”——</p>
那些脾性古怪、军纪时好时坏的“泼猴”，则被士绅称作是李牧花重金蓄养的“死士”。</p>
先前支援官军的便是八百死士，就是刚训练成型还太稚嫩，所以挡不住贼寇夜袭。</p>
而他们又具备死士该有的勇武，不然也不能在混乱之中救出巡抚大臣。</p>
只可惜这些兵马都握在李牧这小子手里，而此地兵荒马乱，根本没有上官愿意到前线赴任，无法合规地免除李牧的临时职务。</p>
这好比董卓带兵入洛阳，谁能把他合法地除掉？</p>
他们这些外地逃来的士绅若想收复失地，事先便要有兵，那么搞掉臭小子的“善后总办”，乃至除掉他本人，便是眼前要务。</p>
只要李牧一除，他们再顺势掌控县政，一县财政与刚组建的民团，便能握在他们手里。</p>
到时候不管是配合官军收复失地，还是惩治一些与他们不对付的士绅，就都由他们说了算。</p>
“可是小子退回了老巢，只派管家留守县城，我们手中无兵，也无勇武刺客，如何与那小子斗？”</p>
“除掉一个人有时不用刀兵，一纸书信便能完成——”一名士绅说道，“这大山东南处可有两支贼兵活动，一支唤作‘革左五营’，一支名猛虎营。去岁他们谋求招安，还是我做的中人。”</p>
“噢——”另外数人恍然大悟，“你想引得贼寇攻李，引得他俩两败俱伤？”</p>
“是，李家寨钱粮囤积无数，在渡口一战损失惨重，又被官老爷并走死士，眼下正如一只肥美却无防备的肥鸡，你说贼寇会不会有心思？”</p>
“妙啊！那么我也该布置县城诸般事务，一旦贼寇得手，我们就拿下李牧的狗腿子，控制县政！”</p>
“此计若成，离我们回乡的日子就不远了。”</p>
士绅们相视而笑，都觉得此计甚好，甚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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