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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察觉

寒初珞四年未曾渡过赤水,至多在赤水沿岸来回,甚至不曾到过嵩峻西、南郡界两线的俯山一带。

少年时他踏遍了八郡,现在反到成了他身上的一道枷锁,让他时刻都说不清自己在忌惮着赤水北岸的什么,只知道自己每次渡过赤水抵达北岸,都会莫名忐忑起来,最后只能尽快处理完诸事,近乎慌张地返回江雪门,蜷缩回幼年就十分熟悉的半壁山顶禁地,如此才能平静下来。

行云流叶本来就是一种可以悄无声息融入诸景中的绝顶轻功,再加上踏雪无痕,他如今用的行武早已成为一种囊括二者精髓却又区别于二者的东西,他几乎可以轻易融入任何景象中而不被人察觉,当他故意显露出身形,在熟悉惊鸿照影的人眼中看来,除开不能留下一道明显的残影外,已经近似于另一种“惊鸿照影”。只是不知道他怎么拼凑出这样的轻功,竟然连归墟道人那样寿数极长、见惯了各种武学路数的道门中人,也没法学会。

寒初珞一路疾行数日,横过了大半淄州,抵达湘西、龙泉与泊水和运河交界地。

大旱过后一个地方最少也要四、五年才能再有生机,大涝相对短暂,却能把惨烈凝成了一种更加直击人心的恐惧。

开始几天只是水面节节攀升,大约三至五日,大涝会开始展露出咆哮的利齿,撕扯开沿岸的大堤,接着便是良田、房屋以及来不及撤往高地的人们,最后便是这些脏污的洪水所席卷过的小溪、井水以及泉眼,带着各种各样让人恶心的味道,饮一口便会染上疫病。

距昆山地动引发泊水大水已过数日,中下游早已被大水冲毁,南北两岸已经被如同泥浆湖泊般的脏水填满,能冲走的东西早已经被毫不留情的大水被卷走了,房屋和农田都泡在了几丈深的水里,只有一个房顶露在水上,从植物到人的用度,甚至是尸体,都漂浮去往泊水中下游,更不用说是湘西那些临水的薄茶树了。

放眼望去,大片的徒弟都变成了泊水的一部分,尤其以运河和泊水交界点最为惨烈。

此处本来就是考虑到“水往低处流”来开凿的,便于洛水上游和泊水下游都通过这运河,而此时交汇处的泊水反而倒灌入运河,加上洛水一带也进入了雨季,让这三道水流交汇的点成了一处充斥着恐怖“生机”的“死水”。

那宽阔得仿佛漫无边际的水面出现无以计数的大小漩涡,把一切都吞噬嚼碎,深葬到河底的淤泥中,再也浮不出头来。只怕即便极通水性与身手拔群之人,都未必能从可怕的漩涡中找到一条生路。偶有几声呼救与动物的鸣吠,也很快便被奔腾的大水声给盖了过去。不管是何地位与身份,在这样的大涝面前,渺小和无能为力都会无所遁形。

泊水横跨六个州郡:其中虞宫有天险无畏于大水;蜀地郡土全在上游遭灾,相比水灾更怕地动;淄州略靠近中上游灾害较小;逻桐常年面对泊水泛滥,向来不管那些不听劝告擅自居住在泊水沿岸的百姓死活;龙泉则已经展开了疏散与施救……可是他们真的来得及吗?

最后是湘西。

“血祭。”

寒初珞默默驻足在泊水南岸,脚下便是战湘西的郡土,面前则是带着漩涡的运河交界点,此前下定决定离开江雪门时的心底滋生出那点微不足道的忐忑,早已不知所踪。

可惜即便他想阻止血祭,却在看见远处升起香茗的青烟纵身赶到神坛时,都已是迟了。

献祭过的地方到处都是尚未来得及变黑的血,在地上留出两条血痕,一条是离开神坛的路,带着拖拽而出的痕迹,直往大水正在肆虐的方向而去。另一条断断续续地洒往神坛中央的供奉石台,让任何踏上神坛的人只要微微一抬眼,就能看见石台上排列的头颅。

每一个都是小小的孩子,嘴巴张得极大,眼睛狰狞的瞪着苍穹,用他们弱小的生命奋力控诉。

寒初珞一动不动的与那排狰狞的头颅对视,就像初次“屠村”的那一刻。

他孤身一人涉足那个破败的小村,他看到了那个易子相食的惨状。

人不似人,禽兽不如。

那是他初次明白杀人并不是什么痛苦又艰难的抉择,他也因此而没有成为一个无法控制杀念与怒意的疯子,他甚至能在确定哪些是宁可饿死也不食人的无辜者与被迫食人者,特意保全了他们的性命,甚至他们若是愿意跟他走,他也会顺路带上。

他在那村中杀人的时候始终是沉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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